苍茫天际的尽头,已然现出一丝青白。
阮葶嫣守了蟾露整整一个晚上,见她睡得安稳下来,一颗心也放松了不少。
紫檀木盒子也陪了她一夜,此刻她终于能得空打开来看一看了。
拎着盒子的重量,不似里面空无一物,但她在开启之前,还是把希望降到了最低点。
盒盖掀开的一刹那,与屏住的气息一同释放的还有她眸底的水雾。
一支斑驳的竹笛、一把断了线的弹弓、一个生了锈的小铜人……
绛蓝色的容臭已经掉了色;手帕上的图案是株百香果树,枝繁叶茂、绵延不绝。
好不容易得来的父母遗物,阮葶嫣看得仔细又珍惜,发现竹笛、弹弓、桐人、以及容臭上都有个“诀”字,明白意为她父亲名为“阮诀”;唯独手帕上绣了“百里”二字,含义不甚明朗。
她的针线活儿虽不精湛,但在十惑庵时,没少给师姐妹做衣服、补补丁,一眼便看出容臭与手帕的针脚并不相同,应当是出自两人之手。
按照亲密度来推测,可能是她的亲生祖母与母亲所做,但谁做了哪一件、为何要绣上“百里”,却无法进一步证实了。
正思忖之际,只见床榻上的小丫头有了动静。
“王、王妃……”蟾露猛然睁开双眼,挣扎着要起身,“您没事吧?我们在哪里?”
阮葶嫣忙过去扶住她,温声道:“蟾露,我很好,我们已经回家了。”
“回家?王府吗?可是昨夜……”
“是王爷及时赶到,救了我们。”
“原来是这样……”蟾露虚弱地吐了口气,可刚如释重负了一瞬,眉头又拧了起来,泪眼朦胧,“王妃,奴婢有罪,奴婢没能好好保护您,让您受了天大的委屈!”
阮葶嫣轻抚她的背,摇头道:“不,蟾露,是我不对,我不该任性跑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她说着,眼眶也红了一圈。
“王妃,那个姓武的在哪儿?”蟾露鼓起两颊,握起粉拳,愤愤地道,“我非要他好看不可!”
阮葶嫣见她有了精神,心情也畅快了不少,解释道:“王爷把他抓起来了。”
蟾露眼珠一转,双唇勾起狡黠的弧度,“活该!这下他落到了王爷手里,看他还怎么‘玩’!”
是啊,任谁落到段栖椋的手里,都将会是被“玩”的那一个!
当初周彩絮和惠歌本错不在己,还被收押在了北寺拟、生死未卜;如今武佑“叨扰”了瑱王妃,就算有吏部尚书大人作保,活罪也是难饶的。
想到这,阮葶嫣的心头莫名笼上了一层阴霾。
她轻叹了口气,随后柔声道:“蟾露,我出去给你找些吃的,顺便吩咐他们把你的药给煎上。”
蟾露立时露出羞愧的神色,叫道:“王妃,奴婢只是个下人,怎能让您伺候我?”
“不碍事,你因我而伤,我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况且我在这王府同你最要好,我做这点子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说完,阮葶嫣便起身到了门边,几乎是同时,外面响起了“咚咚”叩门声。
开门一看,正是昨晚的小家丁。
少年手提一个食盒,先是对她作了个揖,然后比划了几下。
蟾露眨眨眼,“你的意思是,你给我带了药和早点。还有……”她小心地瞟了眼自己的主子,“王爷正在膳厅等王妃一同用早膳……”
她不知阮葶嫣是否会接受这个邀请,毕竟,她们主仆二人之所以会遭遇那般窘境,主要“责任”都在段栖椋身上——试问哪个妻子在青楼看到本该陪自己回门的新婚丈夫时,还能泰然处之?
王妃已经够给王爷体面了,受了委屈不哭不闹,单单想要找个僻静的缓缓神儿,却倒霉遇到个登徒子。
这份憋屈,岂是一个简单的“共进早膳”便能化解的?
她自为阮葶嫣抱不平,却不知在她昏迷的时候,对方的心态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那,麻烦你照顾蟾露了。”
此语一出,蟾露见阮葶嫣浅笑着走出了房间,微微瞪大了眼睛,她家主子的心胸实非寻常女子可企及的!
有家丁早在房门外候着,见王妃出来,恭敬地行了一礼,引着她向膳厅走去。
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语,只能听到脚步“踏踏”的声音。
阮葶嫣想,身边之人可能与他的其他“同僚”一样,根本听不到这区区声响。
到了膳厅,段栖椋已经坐上了主位,身边有两名下人伺候。
兴许是早晨的缘故,男子的眉宇间少了些冷漠,多了几分慵懒,稍显宽大的袍子隐隐衬得他的姿态中带有对万物唾手可得的悠闲感。
阮葶嫣福身道了句“问王爷安”,接着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叮铃”声,她便很懂规矩地坐在了次位。
家丁开始传菜。
起初,她还心有余悸,虽做好了吃荤腥的准备,但“一口吃个胖子”的话,身子难免又会坏掉。但随着一盘盘饭食摆上桌,她的疑虑慢慢消失了。
凤梨咕噜素肉、绣球甜萝卜、油焖口蘑、桂花糯米藕、黄金玉米烙……
默默数着这些菜式,她不禁蹙了蹙眉。
主食也跟着上来:南瓜饼、蜜枣粽、香芋包、山药红豆泥卷……
以及龙眼银耳羹、椰汁薏米汤、雪梨燕窝盅……
阮葶嫣下意识捏了下腮帮子,疑虑是没了,牙却要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