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夫人可否将碧彤一事,细细告知于我?”
张李氏瞳孔一缩,她垂眼望了望刀上映着的那个扭曲的自己,再抬眸,已然是平日里那副温柔端庄,运筹帷幄的模样:“兰瑜姑娘真是说笑了,你身为福安侯父族之女,如今又长居长公主府,如何会不是长公主殿下的人?”
“妾身不知你们为何要谋杀夫君,还在此逼问妾身一些你们本就清楚的事清,但既然木已成舟,妾身也愿意放下杀夫之仇,向安平长公主殿下卖个好,为殿下瞒下这谋害朝廷命官之重罪。”
“兰瑜姑娘你便就此退走罢,今夜之事,妾身定守口如瓶,对外只宣称夫君突发急疾暴毙,绝不会没有眼色地来牵连攀咬长公主府。”
“只求殿下看在妾身识趣的份上,将来也能在患难之际略施援手。”
可“兰瑜姑娘”却并未像她所想那般就此离开。
诸葛玉并不接她这话,而是轻轻地向下压了压刀刃,利刃触碰到张李氏柔软的脖颈,顷刻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张李氏身形一僵。
“夫人诡辩的本事实在高明。”诸葛玉轻声道,“明明是砧板上的鱼肉,却说得仿佛对刀俎有恩似的。”
“然而,您可知我并非是与您商量。”
“我并不在乎什么重罪,牵连,攀咬,您大可以随心而为。我来此,仅仅是为了一个真相而已,倘若您不能令我满意,我这亡命之徒也并不介意送您去追随已逝的侍郎大人。”
“所以夫人,您大可以死了这条心,我不会因为您的任何威逼利诱而动摇,我问一句,您便答一句,休要耍滑头!”
“你,你!”
张李氏又惊又惧,她感受着脖颈上的冰凉,忙故作无奈地应承道:“既然姑娘执意如此,那妾身便奉陪到底,姑娘且问罢,妾身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1)。”
“倘若妾身今日没有认错的话,长公主殿下身边的碧彤姑娘,正是镇守西南的镇南王宋洋麾下,掌管情报与通信往来的笔彤管事罢?”
“笔彤管事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她虽只是婢女,但却一手包揽了镇南王手下与情报相关的所有事宜,上至茶楼酒肆,下到楚馆勾栏,她的眼线遍布大雍全境,大小情报尽收眼底。”
“而她今年做出的最大功绩,便是乘人之危将京城第一销金窟——余容楼夺了来,从此更是如鱼得水,大小宅邸的阴私就没有她探听不到的。”
“余容楼?”诸葛玉蹙眉,“这余容楼是碧彤的产业?”
不应当啊……
若是照张李氏所言,长公主与镇南王同流合污,共用同一位侍从,那么长公主又为何要主动替她邀约张李氏,寻找灭门真相?
还与她定下了那样的三年之约……
碧彤则更是古怪,既是余容楼的主人,又为何要在长公主询问她余容楼的情报之时,摇头说无能为力?
是不知情,还是在演戏给她这个外人看?亦或者,这一切不过是镇南王与长公主之间的相互猜疑与隐瞒?
“镇南王这样金尊玉贵的殿下自然不便亲自出面接手余容楼,于是便命碧彤做了余容楼表面上的管事。”
张李氏恨声道:“这余容楼本是京中一名富商为了自己玩乐所建,后来他生意败落,便将此楼贱卖了用以还债,而那债主,正是前太子太傅——陈峻熙。”
“而今年,陈太傅在告老还乡的途中不幸坠马,全家无一生还,这余容楼便也就此成为了无主之物,碧彤就是在此时乘虚而入,将余容楼收入囊中。”
诸葛玉面无表情地垂下了眼。
她现在心情很复杂。
曾经的一幕幕在她眼前飞快滑过,那些被忽视的往事都被一一翻起。
初到别院时,碧彤便对她的家事底细了如指掌;咕咕到来后,碧彤对咕咕那强烈的惊诧与好奇;探查扬州巡抚府那些时日里,巡抚府诡异的死寂和戒备;明明每次别院来客,碧彤都会亲自在前侍奉,但那回李霁之子携妻拜谒,如此重要的客人,侍奉的却换成了一个陌生的小侍女……
桩桩件件,从前以为寻常,如今看来,却是处处都可疑。
诸葛玉苦笑一声。
因为小侯爷的缘故,她从未怀疑过安平长公主,在长公主与她说不必疑心,并提出要助她一臂之力时,诸葛玉虽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选择了信任。
可是如今……却不知是敌还是友了。
她终究还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初生牛犊,竟以为自己能够在这风雨诡谲的朝堂党争之中寻觅一个真相。
无怪乎碧彤笃信长公主府可以庇护她,毕竟追杀她的,可不就是假惺惺地口称“慷慨庇护”的她么!
见诸葛玉陷入自己的情绪中恍惚不语,张李氏神思一动。
这正是她期盼已久的良机!
她趁诸葛玉不注意,将手悄悄地背过身去,在身后的书桌侧端摸索,果然摸到了一根短而粗的绳索。
张李氏心中大喜,她微弯唇角,重重地一扯绳索。
咚!
低沉的钟声在寂静的深夜庭院中骤然响起,惊起一群在树梢上打盹歇息的飞鸟。
诸葛玉眼中的迷茫顿时散得一干二净,她猛地将刀刃重重压下,厉声呵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
鲜红的血顺着张李氏的脖颈蜿蜒而下,但她却仿佛全然不知道痛似的放声大笑。
“府中的侍卫马上便要来了,兰瑜姑娘,我那夫君向来好色,若有你这样的窈窕佳人相伴左右,想来黄泉路上一定不会再觉得寂寞了!”
“哈哈哈哈哈!夫妻一场,这便是妾身对侍郎您最后的仁慈!在地狱里好好地感恩戴德罢!”
诸葛玉盯着她那疯癫扭曲的面容:“你不怕我现在便杀了你么?”
“那便杀罢,反正这人世间本就无趣的很!”
有泪水划过张李氏狰狞的脸庞,一时竟不知她是在狂笑还是号哭:“我从出生起,便只是一个克死生母的卑微庶女,家中嫡母苛责,嫡妹虐待,我半点不敢反抗,全都得打落牙齿和血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