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洲干咳了一会,察觉到身后的床铺传来一点响动。
“元洲?”游韶轻轻地喊他,声音里还带着惺忪的睡意,“怎么了,还不舒服吗?”
温热的手贴在他脊背上,轻轻拍了拍。
宋元洲感觉自己高悬的心一下落到实地,但那股恶心感还未过去,只能借着游韶捶拍的力道又干呕了片刻。
他没能吐出什么东西,那条蛇像吸进腹中的空气一样,完全窥不到半点踪影。
只有喉口还隐隐留有那种被推挤的感觉,让他觉得这事并不是没有发生。
“元洲?”游韶又唤了一声,“你还好吗?”
小苍兰的香气更近了。宋元洲感觉她的手臂正环在他腰上,额头也抵住他的肩。
他没有来得及回话,只第一时间看向头顶。
游韶应该也随着他的动作一起抬头看了,宋元洲听到她问:“怎么了,要开灯吗?”
“……嗯。”天花板没有异常,和之前一模一样。宋元洲犹豫了一会,回她,“我做了不太好的梦,现在睡不着了。”
“好。”游韶说。
香气离远了些,宋元洲听到细碎的、衣料与被子摩擦的轻响,以及手掌在布料上摩挲的声音。
她在找手机吗?
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宋元洲就鬼使神差地想起来之前听到的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忍不住说:“阿韶,你手机可能掉地上了。”
“诶?”游韶有些疑惑,但没有多说什么。
宋元洲看着她半信半疑地朝床边挪,又坐在床沿低头检查了一会,突然弯腰下去。
手机手电的光亮起来。
游韶举着手机站起身,往灯绳的方向走。
宋元洲看着她的背影,又想起来那道奇怪的、投在墙上的影子。
——是错觉吧?
他想。
就像他两次看到的不同形态的裂口一样。
游韶拉亮了灯。
她头发睡乱了,有几缕正在头顶翘着,神情困倦,眼睛像含了雾一样朦胧。
很漂亮。宋元洲想。
“什么很漂亮?”游韶歪着头问了一句,顿时开心起来,“如果说的是我,那我确实很好看啊,怎么突然夸我?”
宋元洲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心里想的给说出来了,有些窘迫地别过脸:“就是……突然这么想。”
游韶重新爬上床,在宋元洲身边坐下,抬手在他肩上捶了一记:“所以你怎么突然醒了?还咳成那个样子?”
宋元洲侧过脸看她。
即便是一块坐在床上,游韶也比他矮大半个头。
因此她是仰着脸看他的,从宋元洲的角度看,能看清她额角的碎发,以及脸上的细碎绒毛。
他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微微皱了眉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梦?”
游韶声音一凝,询问:“是什么梦?”
宋元洲担心她又生气,连忙老老实实把事情全部交代了一遍,重点强调了爬到胃里的那条蛇。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又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由得猛咳两声。
游韶半天没说话。
宋元洲小心翼翼觑她,发现她表情严肃,似乎在思考什么,和以前她憋着火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有些坐立不安了,眼巴巴看着她,但又不敢说话。
隔了片刻,游韶终于将目光转回来,一看他的样子,扑哧一乐。
她抬起手,宋元洲循着本能低头,感觉她轻轻在他头上摸了摸,声音听起来也很轻快:
“你刚才看起来好像垂头丧气的狗狗,我没有生你气啦。”
“但是我要给你检查一下。”游韶接着说,“张嘴。”
宋元洲乖乖张了嘴,任她拿着手机手电照了半天。
照了一会,游韶关了手电,有些不高兴地捏了他脸一把:“什么吞蛇啊,我感觉你扁桃体有点肿了,是不是应该吃点消炎的药?”
事实上宋元洲也感觉喉咙有点疼——看来吞蛇果然是莫须有的事。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游韶开始打哈欠,有些歉疚地问:“阿韶,要不你再睡会?”
现在还很早,连四点都没到,本来就该是睡眠时间。
但游韶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我怕你又看到奇怪的幻觉受惊吓,这样很难好起来。”
宋元洲还想坚持,游韶又说:“以前我们也不是没一起熬过夜,你陪我说说话就好了。”
宋元洲妥协了。
实际上他很难阻止游韶做任何事情——往往他都是在游韶的坚持之下一败涂地的那一个。
游韶说要看漫画,于是他攒零花钱给她买了一套;游韶说要一直读同一所学校,于是每一次填志愿他们都商量着来;游韶说要做这个项目,他自然而然也跟着。
宋元洲垂下脸,心想——如果她说要一直在一起,我也会答应。
“我们本来就一直在一起啊。”游韶觉得他有点奇怪,扬了扬手腕上和他戴着的一模一样的黑曜石手串,“手链都一样诶,衣服和鞋也是同款的多。”
宋元洲觉得不能好了,他今天怎么总下意识把话说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转移话题:“早上是正常去阿新那做个访谈吗?”
他和游韶到朗多寨,实则是为了考察当地的一种特殊民俗——蛇娘祭祀。
对于他们这些搞民俗研究的,走访调查边远村寨的特殊信仰总是非常必要。同其他苗族支系一样,朗多寨也有着占卜、禳解的习俗流传。但蛇娘信仰是这片大山里较为特殊的一种,只有朗多寨有信奉祂的人,并且还拥有严格的祭祀要求,其他地方则都没有信仰这个神明的。
传说中的蛇娘是女性形象,因而朗多寨也是这个地区难得的以女性为尊的村寨。在朗多,男子要随妻而居,奉妻为主,新生儿也属于母亲所在的氏族,取名随母姓。
主持祭祀的祭司也代代为女性,她们一般住在寨子最深处更靠近大青山的位置,屋子要比其他家更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