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等客人都全部散去,沈丽霞专门给苏离蒸了一个鸡腿,让她别伤心了。苏离从小到大,每年过生日,都会得到一个三块钱的香巴佬鸡腿。沈丽霞把自己能给的,都尽量给了苏离。
但终究不过是缝缝补补着过日子。
第二天,刚下过雨的天空尤其美丽,那蓝色仿佛水彩染成的一般。
昙家湾其实是个山丰水美的好地方,这公路旁边就是一条通往远方的河,河水冬缓夏急,不涨水的时候,青绿如翡翠。河那边就是高山,山上是繁茂的植被,树木们随四季更迭变换着颜色,春夏绿得发亮,春冬却静如死去。
不过,只要有苏宏喜在,苏离的心便永如这秋冬。即便这蓝天有多么好看,苏离也只是冷静地看着,得不到一丝欢喜。
饭馆里,昨日客人抽烟喝酒的气味儿还未散去,苏离连忙清扫了一遍地面,将门帘卷起来,散散味儿,随后点起了一根蚊香,再把桌椅摆摆整齐。
摆到第三个椅子的时候,她在这个椅子上发现了一个白色的蓝牙耳机。小小的耳机静静地躺在那里,刚好有一束阳光从斜方的窗户射了进来,照在它的身上。
苏离蓦的想起了昨日给他递纸的那个人。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还是只记得那个高瘦的白色背影,以及,递纸的那只手,很白皙,指甲也很干净。
苏离知道他们不是当地人,也许是来这边玩儿,或者探亲戚,但不管出何目的,总之他们再遇到的机会,应该很小很小了吧。
苏离收起这个耳机,装进书包。书包的内里有一个很小的口袋,还有拉链,将这个耳机放在里面刚刚好,拉链拉上,一般情况下不会丢的。
这个书包也是白色,厨房和饭店时长被油烟熏着,为了帮沈丽霞守店,苏离大多时候不得不趴在饭桌上写作业,但苏离从不把书包带去饭店,做作业时也会用洗洁净和卫生纸把餐桌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洁白的卫生纸上再看不到一点油渍,她才会安心地把自己的书本放到上面。
书本、书包、笔,这些东西全是苏离的宝贝。在苏离心中,只有看起书,写起字时,她的世界才会从死一样的寂然慢慢恢复色彩,恢复声音。
这是独属于她自己的一片心灵净土。
一大早,店里没有客人,沈丽霞要去村委会办公室打扫卫生,一周三扫,每月300块补贴,这是昙家湾村公益岗的要求与报酬。
沈丽霞走后,苏离擦干净桌子后开始写作业,她开学后就初三了,即将面临中考。虽然以苏离的成绩是不可能考不上重点高中的,但苏离为了考进尖子班,仍旧不松懈地日日努力着。
她写得很投入,店里来了人。
饭店用的是那种又厚又硬的塑料门帘,被掀开时,门帘会撞到斜开着的红漆木门,必然会发出不小的声响。但这个人掀门帘时好像有意放轻了动作,他进来时很静,声音小到仿佛微风吹过,但苏离还是以高度的警觉发现了他。
来人穿黑色的衣服,黑色的长裤,肆意飞扬的头发看上去乱糟糟的,他的脸很小很瘦,大致是刚起床,脸上还蒙着一层睡意,整个人显得慵懒。
即使苏离昨日并未刻意关注,但她还是记住了那张脸,毕竟气质出众,只是一眼,必定也能留下印象。
“吃什么?”苏离面色平静地问,用的普通话。
那人没有立即回答,目光似有意若无意地在苏离脸上扫,很直接,又很镇定,苏离别过头去。
看了一会儿,像是确定了什么之后才缓缓说道:“一份干饺在这吃,两份面皮带走。”
他说话声音很小,又因为刚起床,稍稍低哑,带着很明显的颗粒感,听上去沙沙的,边说边轻轻揉眼睛。苏离第一遍没听清楚,就往他跟前走了两步,低着头,往他嘴边凑。
“啥?”苏离尽量把耳朵递给他,脸偏向另一边。
他很小地轻哂了一声,嘴角提起来,带着笑意,声音提高了些,又重复了一遍他刚说的话:“一份干饺在店里吃,两份面皮带走。”语速也刻意放慢了些。呼出的气,一下一下打在苏离的侧脸,然后,整张脸都“刷”的一下红了。
这一次,苏离听清楚了,他的嗓音,很清冽,很好听。
“好。”
不久,苏离就端来了一盘饺子放到他面前,他身上有淡淡的金纺的味道。
等到苏离装好面皮打算递给他时,发现他早已吃完了饺子,白瓷盘子里干干净净,两只筷子并齐,端端地放在盘子上面,盘子下桌面的区域也干干净净,旁边还有一包方巾纸。
他付完钱,正打算离开。
“稍等一下。”苏离说完急忙跑到自己的房间,从书包里拿出了那个耳机。
他也就静静坐着。
“这是不是你的耳机?”苏离还在喘着气,就像那天递纸一样,把耳机递在他面前,满面诚恳。
他面色平静,看着耳机,好像不知道怎么回答似的,竟就那样沉默着想了一会儿。他的眸子呈半月形,垂下去,露出好看的睫毛。
片刻后,他将目光移到苏离脸上,一本正经地说:“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苏离“啊”了一声,下意识做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这让她平时没什么多余表情的脸顿时有了几分生色,圆圆的眼睛向上盯着,小口微张,有一点可爱。
“那……到底是不是呢?”苏离又问。
“不知道。”他看着苏离,好似略带笑意,却笑得微不可察,神秘莫测。
后来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补充了一句:“你可以留着。”
“啊?”苏离不清楚他到底什么意思,拿着耳机定在半空,良久,才不明所以但是乖乖地“哦”了一声。然后放下还悬在半空的手,下意识把耳机攥在手心。
他似无意地瞟了眼苏离手上的动作,然后才转身离开,走之前还浅浅地说了句:“走了。”
“走了”?
这两个字,让苏离感到,他们还会再见面似的。
苏离不敢百分百确认他和昨日的背影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但她的直觉告诉他,答案是肯定的。
苏离看着耳机,轻轻打开,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