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开学后,日子过得飞快。轮到放寒假的时候,要补课,所以就只放了两天,两天后回到学校,又继续忙碌。
她素来是全班走得最晚,去得最早的人。每早四点钟就起床,四点十几分就能到达教室。
那是最后一个补习周的最后一天,凌晨,苏离走在去教室的路上。看得出来,夜里刚下过雨,地上还有一滩一滩的水迹。过道转角,一直有一丛蔷薇花,每年春夏,蔷薇花静静开放,逢雨,花瓣洒落一地,微风过时,空气中,泥土香和花香相混,这是苏离初中三年,常有的味道。
此时,天上还悬着月,路上无灯,但这银色的月光比灯还明,只是透着一股清冷。苏离拢了拢衣服,淋着月光走着。
那身影,孤独,决绝,但小小的。
到走廊的时候,不知何时身后来了一人,他低低地叫了一声:“苏离。”
苏离停住,回头,来人是李遥。
便没说话,继续往教室走。
李遥又喊了一声,微带着些怒意。
苏离怕动静太大,惊动了老师,无奈下停住,回头盯着他。
少女的眼睛大大的,圆圆的,一头乌黑的发被盘起来,束在脑后,几缕细小的碎发从额头正中落下来,向两边分去,搭配鹅蛋小脸,本该显得清新可爱。许是由于她不常笑的缘故,那双眼睛里,却是黯淡的。
两人相视,李遥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将耳套从自己头上取下,给苏离戴上。
然后他笑着说:“冷吗?”
苏离摇头,正欲取下耳套还给李遥,不料却被李遥抓住了手,他是用力的。
“苏离,你知道我的心思。”两人手上的动作都顿在空中,李遥微低着头,紧紧地盯着苏离,苏离被他吓到,想抽回手,但他攥得很紧。
她当然知道他的心思。
其实从初二开始,她就知道了,算是早熟吧。
从小学升到初中的时候,有很多从别的村里的人来到昙家村念书,因为那些村里没有初中。苏离那次小升初考试,在昙家湾中心小学位列第一。但初一开学典礼时领的,却不是第一名的奖状。
第一名,是从那泗水村来的李遥。
从那时起,苏离就比常人更加努力,但初一第一次考试,她还是败给了李遥。她的暗自努力,李遥也看在眼里。
于是在期中考试,她考回了第一。李遥会时不时来找苏离说几句话,一开始只是聊聊不懂的题目,到后来会偶尔会在讲题的时候随意地拿出一颗奶糖递给她。那时苏离倒也没拒绝,她虽然总是冷冷的,不主动交朋友,但也许是经常互相讲题,又都是年级前三,距离便比常人近了些,吃几颗糖,倒也没什么。
可是后来,李遥来找苏离的频率越来越高,而且每次来,都会给她带一点小零食,有时是牛奶,有时是面包,有时是很多奶糖,有时是只有城里蛋糕店才有的小蛋糕,苏离一开始没察觉到不对劲,以为还是像以前那样的正常的分享罢了。
直到初二上学期有一次,苏离经期,肚子出奇的疼。周三学校安排卫生大扫除,苏离要负责擦教室的窗户,要洗很多遍抹布。她强忍着阵痛,步子很慢地走向水池,动作滞缓地爬上窗台,等擦完一扇窗户正要去洗抹布擦下一扇的时候,李遥来到她的面前,递给她一杯冲好的奶茶。
就在那一瞬间,苏离好像知道了什么。
她面色更加沉重地与李遥擦肩而过,没有接过奶茶,李遥痴痴地愣在原地,也许是觉得很没面子,他嘴角泛出一丝轻蔑的笑。
苏离看到了这一抹笑。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苏离被其他女生孤立地更加明显。但她本就习惯于孤冷,自然就不在乎那些人的态度。
后来苏离总是刻意躲避李遥,也不再愿意跟他一起讲题,但李遥并未罢休。
初二期末考试前,老师经常让两个班去大教室合坐在一起,讲卷子。学生们都随便坐,老师也没那么多精力管他们的座位,便有很多一班和二班的学生坐在一起。
而苏离总是早早地去,坐在第一排,距离老师最近的位置。李遥也坐在第一排,甚至毫不犹豫地坐在苏离邻桌。
他也是学习尖子,当然也想坐前排,她没资格让他坐别的位置,但自己也不想放弃自己的位置,因为英语老师说话声音比较小,坐第一排才能保证百分百听清楚。
所以每次,一到大教室上课,特别是英语课,别的课,苏离能躲就躲。李遥就能跟苏离当一次短暂的同桌,他有时故意偏头跟苏离讲话,大多数都是跟苏离说他这道题没听懂,想让苏离给他讲讲。两个人坐在一起本来就离得很近,李遥又总是面向苏离小声说话,从远处看,就好像李遥的头已经靠在了苏离的肩膀上。
这让两个班的其他人唏嘘不已,老师们也是看在眼里。
那天,苏离正好看到李遥被一班班主任张松叫去了办公室,他的脚步很忐忑。苏离听到一班有人说张松最近在严抓早恋,估计李遥这一去,也是为了这件事。
苏离心中很不平静,她告诉自己这件事与她没有关系,她应该该干啥干啥,清除杂念。但她知道,她肯定也会被老师喊去谈话的。
为了抑制杂念,她索性找了一套数学卷子做,但还是时不时朝窗外看,教师办公室就在教学楼正对面,透过窗,可以清楚地看到来来往往的人。
半个小时过去了,她才做完十道选择题,果然还是难以平静。过了会儿,她看到李遥回来,心想,也许老师就快要叫自己去谈话了。
她从初一开始,各科老师都对她十分嘉许。她也极少犯错,包括班主任,都从未对她说过重话。她很顾惜老师对她的这份信任的。
不一会儿,李遥到了走廊,果不其然对苏离说:“你们老班找你过去。”说这话时,他笑着,眼神里尽是静待好戏的恶趣味的笑。
苏离那一刻从李遥的脸上,看到了苏宏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