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野狸果生长在神域外的山丘上,野狸喜在那边的树洞里打造自己的屋穴,因此得名。”
言下之意,他们还有一大段路要走。
灵衣盯着那仅到她大腿附近高度的松鹤在前面喘着大气,心中别有思量。
对于灵衣他们来说,道阻且长,那么对于他们身形矮小的南柯一族来说,到达那里需要花费大半天时间也不为过吧。
他们难道不是应该讨厌逑稻吗?可她怎么觉得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只有我们的话,可以带多少走?”
逑稻那体型,估计需要不少吧。
“哼,我们可是有专门保存野狸果的宝库的,一旦个数少于十,就会派人去摘,你们早上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时候我们的人早就出发了。”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嘴毒啊。
“你们很爱吃吗?我还以为神域中的灵族很少会喜欢人类的东西。”
“唔...”松鹤停下了脚步,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道,“他喜欢吃而已。”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你们很喜欢他吧。”
这是灵衣真实的感受。
“额!”他急忙转过身来,慌忙解释道,“才没有!只是前族长托付我们要好好照顾他而已!”
“哦?那这么说的话,前族长很喜欢他?”
离垢似笑非笑地接上话,眉毛忽而上扬。
“额...听,听说,是是是,是前前族长托付他而已!”
“哦?”离垢腹黑一笑,“那前前族长...”
“停!禁止套娃!”松鹤明显反应过来自己进入了话术圈套,决定制止这个话题。
“哼,爷爷明明就是很喜欢他嘛!”
关月撇嘴,戳破了他一眼就能看穿的小小谎言。
“那又如何呢...”他身子微垂,好似一颗突然枯萎的老树,“在他眼里,我们全部都是行云罢了。”
说罢,他颓然地转过身去,脚步已经没有一开始的欢快了。
“松...”
“谢谢。”他的木杖稳稳地伫在地面上,仿佛没了它的支撑,眼前人随时都会倒下,“没有在他面前揭穿我。”
他的语气像是在庆幸,又仿佛很失落。
“一开始,我也曾像前人族长一样,很是害怕,族里人也一样,甚至见到他会尖叫逃跑。”
他抬起头,望着远方将他的过往娓娓道来。
“他会做什么,会一口吃了我吗?”
“会把祖辈将他关押至此的怨气发泄在我身上吗?”
“见到我一定会愤怒地恶语相向吧。”
“在走上族长之位的那一晚我总是这样担忧。为什么祖辈们不把这样的一个怪物赶出去。”
忆起过往,他的语气难得温柔,甚至能听出一丝无法言说的笑意。
他们有趣的过往,似乎都通过他这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偷偷地滑进了灵衣的心里。
“‘你来了’,他当时笑着这么说,‘往后也请你多多指教’。”
“那时我心想,什么嘛,这样看起来也不是很可怕。那我就勉强愿意按照前辈们的教导去照顾他吧。日复一日,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在他为我们埋下一颗颗种子开出一片花海的时候,或许是在外来人欺辱我们,他站在前面为我们抵挡伤害的时候,或许是在他为战后士兵做心理建设讲笑话安抚他们的时候,或许是在我打开念尘册看到他与千百个前辈们相处的过往的时候,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害怕他,也没有那么...希望他离开。”
“他看起来见多识广,却并不知道,我们南柯一族的寿命就如同那句‘夏虫不可语冰’。‘我在等一个人,或许很久,你可以陪着我吗?行云。’,‘当然可以,逑稻大人。’,那是他与祖先定下的约定,如果他知道行云大人早就死了几百年了,一定会很难过吧。”
关月上前拍了拍他的背,才发现他脸颊上苍白的胡须有些湿漉。
“我才不难过。”松鹤倔强地摇了摇头,带着哭腔委屈道,“这个逑稻也真是,记性差得要死,老是要突然问人家叫什么名字,行云行云行云!我叫行云好了吧!这不是杀人诛心吗!呜呜!那个可恶的老头。”
“...”
明明你们都是老头。
灵衣也上前轻轻抚摸着他蓬起来像炸开了棉花糖一般的白发,不知道除了这样还能怎么安慰他。
“你们还要吗?我这还有。”
离垢缓缓蹲在他面前,伸出的手里握着一条珍珠项链,“你们的钱够吗?”
不愧是行动派,从来不画饼,灵衣在心里默默为他竖起大拇指。
“哼!要!当然要!那家伙吃得可多了,一下就把我们吃穷了!”松鹤见才眼开一般赶紧把项链揣进怀里,还不忘说几句逑稻的坏话,“我们还要去摘果子,那家伙很能吃的!”
话毕,他挣开他们的簇拥,脚下生风,像是想甩开他们一般。
“松鹤爷爷害羞了。”
关月在一旁道出了真相。
“果然是个傲娇的老头。”
离垢也表示赞同。
几人了然地点了点头,也加快了脚步跟上松鹤的步伐。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灵衣才发现野狸果有她一个手掌那么大,难怪南柯族要拖着好几个木车来装载,原来不止是逑稻食量大的缘故。
她看着那一个个小小的身躯忙前忙后地采摘着果实,有条不紊地装到车上,几乎可以猜到他们的日常大概是什么样子的。
他们,一开始,应该也很惧怕逑稻吧。
灵衣心里思索着,手上也没闲着,成堆的橘色果子从衣裙上倒到下一位的篮子里,就像是一场不需要分出胜负的接力赛。
待到他们满载而归的时候,太阳早早下了山,南柯一族唱着欢快的小曲推拉着车走在山路上,弱小的身躯里却迸发出嘹亮的歌声,震得整座山都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始晃动,像是源源不断喷涌而出的生机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