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秋澄是困惑过的,他也曾不理解为何自己从小就要背井离乡,家中明明是做着琉璃坊的生意,何故要去海外学习?可慢慢的他又习惯了常年在外的生活,因为他知道自己总归是要回家的,回到家乡投身进他所热爱的琉璃业。
虽然,午夜梦回时分,总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他内心深处那个不为人知的隐秘角落里挥之不去,但所幸,他总归是要回去的。
多年以后,已是学成归来的秋澄在一场机缘巧合下重逢了叶家姐妹,而此后他更如命运使然般的与叶家大小姐叶浅相爱。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至极,那么的顺理成章,又是那么的——残酷如斯。
是的,本欲与叶浅成婚的秋澄,曾一度设想过母亲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种种心生欢喜的画面,却独独没有料想到母亲秋夫人竟会是这般行事。
······
“母亲,儿子想要娶叶家女,叶浅为妻,特来求母亲前去为儿子提亲。”
“少爷,夫人她昏过去了。”
······
“母亲,我与浅浅情投意合,早已互许终身,还望母亲成全我们。”
“少爷,夫人她又昏过去了。”
······
“母亲,浅浅她很好,儿子早已认定,此生非她不娶,绝不后悔。”
“少爷,夫人她又······又昏过去了······”
······
说不清已经是第几回了,母亲虽未面上严词拒绝,可每每提及婚事,她总要在最后昏一昏,用自己的方式拒绝与他谈及此事。
无法道明的缘由,秋澄苦恼不已。
秋夫人宋南枝本就身体孱弱,在得知秋澄爱上叶浅后,更是整日担惊受怕,到后来竟是一病不起。病榻上的宋南枝依旧忧心忡忡,生怕儿子一时冲动,行差踏错,生出无法挽回的事端来。终于,忧思过甚以致病情无力挽回的秋夫人,在弥留之际还是将这个折磨了自己大半辈子的秘密告诉了秋澄。
“阿澄,原是我对不住你,凭白让你遭受这些非我所愿,只怪当初是我太过软弱,才会误了你这么多年与至亲团聚,可如今我仍旧想要恳求你······”大限将至,秋夫人目光悲戚地看向她此生最大的亏欠之人,眼眶里蓄满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带着灼热的温度不断滚落,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断断续续道:“请你······你······原谅·······原谅我······我的儿······”
“母亲,母亲······母亲······母······亲······”秋澄失神地望着病榻上已然撒手人寰的秋夫人,从急切到不可置信,再到茫然若失,他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她,而眼前心中所现一幕幕,一会儿是昔日有母亲相伴左右的幼年光景,一会儿又是母亲在得知自己与叶浅相爱后终日惶恐担忧的神情。
倘若,倘若自己能够再细心一些早点察觉到母亲的异样,而不是单纯一味地认为母亲只是同往日那般凡事总会多想几分,也许,也许就不会变成现下这幅光景了······不知过了多久,待到秋澄回过神时,却早已是泪流满面,他颤抖着松开秋夫人冰冷的手,俯身为她整理起了凌乱的发丝和衣衫,嘴中喃喃自语:“您从来待我亲厚,百般呵护育我成人,我又有什么资格责怪您呢······”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想来是在外巡视铺子的父亲终于赶了回来。秋澄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为了父亲他还需要打起精神,振作起来。
是故,一桩喜事就这样硬生生地变成了白事。
也就是在那时,秋澄才算是真真切切地明白了,原以为母亲早晚有一日会想通让自己跟叶浅在一起,是件多么遥不可及的事情。爱与痛,相互交织缠绕在一起,此番滋味是他今生头回尝到,却再也停不下来。
原来,秋澄跟叶浅竟是一对双生子。
于是,便有了那场戏。
再到后来,秋澄自请去外地拓展琉璃坊生意。然,变故突生,就在他临行前一夜,有一人死在了他的面前,而此人正是秋澄的亲生母亲,叶家太太,林夕芒。
“弑母?”
不是的。
“心肠怎会如此歹毒?”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可我听说叶家太太她不是······”
“啧啧,要知道他可是最后一个见到叶家太太的人。”
不,我没有,我不是······
猛然间,嘈杂的质疑声连绵不绝地闯入耳畔,花君感到一阵气闷,他再次捂住胸口,一个声音在脑海深处不断盘旋,如同行舟溺水,明明是想要高声呼救,可临了终是厄运难逃,一如无声的辩驳悄然沉入深渊不见底。
胸腔里的气闷感越发沉重,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花君仰起脖子大口喘息,细密的汗珠浸湿了额间的黑发,仿佛有什么要来了,压迫感,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在逼近。
察觉到天空中的异样,花君眯起眼睛,仅仅是一瞬间,明亮的天空迅速跌落进黑暗之中,空气里夹杂着灰色的烟雾,它们快速翻滚着,犹如侵略者一般横扫四处,毫无喘息的机会,没有逃离的方向,唯有窒息近在眼前。
“砰!”
就在这死生之界,一个声响穿破浓雾,花君深感有什么液体溅落在自己的脸颊处,食指轻触,于两指间缓慢揉搓,触感粘稠,赤色暗红,是血。
可,哪里来的血?
说时迟那时快,黑暗之中,天际霍然划开一道裂口,夜忽而转亮,不是星光,不是月光,是火光!
红莲之火,烬燃天空。
但凡生灵皆在它的掌控下,一一殆尽。
然,惊恐未消,再添惧色。
血,无尽的暗红,止不住的赤色,化作一朵又一朵妖冶诡秘的花朵,迅速地生根发芽,最后绽放在花君的掌心深处,再由一刹那间融化成猩红粘稠的液体,从指间悉数流淌,直至浸染衣襟。
“啊啊啊!!!”
花君终于忍不住厉声尖叫起来。
“他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