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宋时这么一说,九笙缓缓抱起手来。
若非她昨日探上雾峰山,听到了山贼的对话,晓得商盟与山匪有勾结,不然还真容易被糊弄过去。
“商盟拿银子办事,也无可厚非。”
宋时却摇头:“银子越收越多,办的事却始终一样,这难道不奇怪?”
对于不知内情的商户们来说,自然奇怪,对于九笙来说,简直再正常不过。
商盟能与山匪谈拢,无非是靠银子,也就是谈妥价钱,一个送银子免灾,一个拿银子办事。
当然了,也不是山匪好说话,毕竟拦路抢劫的营生不好做,朝不保夕还容易丢掉小命。像这样每年坐守雾峰山,手指头都不用动一下就有人给送银子的好事,山贼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不答应。
无名看人也真是准,山匪头子确实是个精明人,如意算盘打的震天响。
就是这事细细品味起来,实在有些讽刺。常年打劫商户的山匪们,竟然被商户们给养起来了,还相安无事的过了许多年。
九笙在心里啧啧叹息,嘴上却只能道:“你小小年纪都觉得奇怪,旁的商户也定能觉察,就没做些什么?”
“做了,有的商户直接去商盟问银子去向,可是没用。盟主只放下话来,商盟以信聚,无信散。既无信任,便不必勉强留在盟中,随时都可退出。”
“这位盟主倒是个刚猛之人。”世人万千,有吃软怕硬的,也有吃软不吃硬的,九笙设想,“我若是商户,银子不交,直接拂袖走人。”
“那也只能赚得一时痛快,不交银子,莫说开店了,连这锦州城都混不下去。”
九笙惊讶:“这明显是有人从中作梗,使绊子。”
连她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那些浑身全是心眼子的商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可这些年下来,锦州城竟然还能平平静静的,商户依旧经营,百姓照常生活,一派安居乐业的祥和之景。
倒也是奇了!
“官府不管?”
“不是不管,实在是没法管,”宋时道,“陈知州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却管不了商户的自发行为。商盟建立是商户们组织的,收银子是大家认可的,至于银子收多少,知州也不能给做这个主。而且商盟所行之事也没触犯律法,就算知州想管,也没有抓手。”
九笙拧紧了眉头,说不清为什么,对于锦州城的事,她总有一种心头愤愤,却还无法破局的无力感。
一切都那么不正常,可又那么顺理成章!
着实让人心中不舒坦,却也只能恨铁不成钢:“你们就这么屈服了?”
宋时笑笑,满是看破不说破的尴尬:“商盟定的价钱虽高,却也不至于让我们拿不起,而且锦州是个不错的地界,风调雨顺,鲜有灾祸。家在此处,心便也在此处,就不计较这么多了。”
听他这么说,九笙也只能沉默,最后道上一句:“我瞧集市上散摊颇多,也都照常经营,想来这商盟也没心黑到什么地步。”
“阿姐误会了,那些不是散摊。”宋时解释,“是后面铺子在道两旁支的摊子而已。阿姐难道没发现,铺子里经营的种类,同摊上贩卖的物什都是一样的么?”
听他这话,九笙又是一默。
她当然发现了。
只是她走南闯北,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满城的商户,俱皆后面开个铺子,前面支个小摊的,这正常么?
在旁的城池里,集市的地块可是紧俏的很,虽然偶有这种前摊后店的,那也得是生意极尽兴隆,能再多赚银子,要不然……
商户早把铺子前方地界租佣出去,坐等收银了。
这锦州城,稀奇事真是一桩接一桩。
见她不说话,宋时赶紧解围:“阿姐不了解锦州的情况,发现不了也正常。商盟定的价钱,零散小摊是铁定拿不出的,普普通通的商户也不大能成。”
九笙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探听商盟的事,比同无名说话还要让她心累。
“那得什么样的能成。”
“这么说罢,”宋时给她举例子,“留仙楼的秦妈妈就能成。因为城里的四家青楼,都是秦妈妈的产业。”
“……”
没想到,秦妈妈说她叱咤锦州城,竟然不是在自吹自擂!
“还有苏家。城中有八家医馆,都是苏家的产业。”
要是这么说的话,宋时家能安安稳稳地在这城中经营着铁匠铺子,岂不是说明……
九笙缓缓地挑起眉梢,看向宋时的目光都变了。
“这城中,有几家铁匠铺?”
“就我们一家。”
九笙根本不相信。
一家铁匠铺,生意还惨惨淡淡的,哪儿来的银子交给商盟?又怎么在这稀奇古怪的锦州城里立足?
许是看出了她的质疑,宋时解释:“阿姐,我们家经营是比较零散的,确实就这一处铁匠铺。不过城西我家有两家玉石铺子,城北有一家兵器铺子,城东还有三家胭脂首饰铺子,这些是数得上数的,另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生意,赚不得什么钱。”
“……”
一通介绍完毕,他伸手指向九笙头顶:“阿姐头上的这支木簪,我瞧着眼熟,是在我家城东集市彩胭坊前面的小摊上买的罢。”
“……”
九笙唇角抽动,愣是想不出来该有什么语言,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几日前,初见宋时时,她只以为这孩子是因为穷,才做了览星阁传信者的活计,也是因为穷,需得混饭吃,才养成了一副世故圆滑的性子!
可她万万没想到!
他竟然不是因为穷!
而是因为实在有太多铺子需要打理,实在有太多的送往迎来,以至于小小年纪的他,才同精于算计的商人一样会说话,会逢迎!
这可是,硬生生被自家产业磨炼出来的啊!
与宋时相比,连置办个席面都需要借银子的她,那才是……
真真正正的贫穷!
九笙蓦地想起在留仙楼与秦妈妈四六开的银子,不知此刻开口把那一千多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