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立秋后的第二日。
偌大的咸阳城依旧人潮涌动,热热闹闹。
除却巡逻的守城士兵从原来的银甲变成如今的黑甲,其他地方也瞧不出太大差距。
百姓照常该干嘛干嘛。
咸阳城以北是十朝皇宫,三百年历史,名曰咸阳宫。
以南是封州姜氏宅邸,占据咸阳城及城郊四分之二面积,六百年历史,名曰姜府。
说是府,但更像是一座被高墙包裹住的小型城池。
铁打的姜府,流水的皇朝。
姜府与皇宫,隔河相望三百年。
如今这片土地的统治者再次变幻,姜府关紧大门,一万名强壮有力的姜氏部曲守护这座宅邸,守护他们的妻儿老小。
瞭望台上,姜氏家主姜桢林望着墙外街道上巡逻的黑甲卫,眉头微微拧起。
五十多岁的年纪,刚毅硬朗,风采不减当年。
粗糙的大手正捏着只灰鸽子,鸽子两脚朝天,咕咕叫着。
腿的信筒早已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在沉思了一会儿后,姜桢林又抬起另一只手,琥珀色的瞳仁倒映出指尖夹着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潇洒不羁。
反反复复读了三遍,身后传来一阵上台阶的踩踏声。
“这次来的是谁?”一位漂亮英气的女人迈着生风的步伐走到姜桢林跟前,和他一样,看向墙外的黑甲卫。
她是肃州霍氏的大房三女儿,姜桢林的妻子,霍荣。
自幼在武将世家的她,身材高挑,结实有力。
“老熟人了。”姜桢林将纸条递给妻子,妻子接过一看,眉眼间有些惊讶。
“是他?”
“年少时候的挚友,距离上次见面还是六年前,世事无常人心难测……既然这次邀请我们去参加定国宴,我们姜氏作为封州的大家族,自然是要赏脸去。”
话到这里,姜桢林突然看向妻子,“你还记得沈彻么?”
“沈彻?”霍荣眨了眨眼努力想了会儿,摇摇头,“忘了。”
“也是。”姜桢林眉眼间有些钦佩,感慨道,“那时候他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就在咱们府上逗留了一小会儿。不过自那一别的两年后,他就去战场磨炼了,前不久更是从匈奴手里把朔北夺了回来,算是少年有为。估摸着时间,明后天他就能归来。”
“听你这么一说……”霍荣努力搜刮过去的记忆,“我好想有些印象,莫不是那位孩子,就是这两年声名鹊起,打得匈奴狼狈逃窜的小沈将军?”
姜桢林扬起唇角笑了笑:“正是小沈将军。”
霍荣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紧接着莞尔一笑,感慨道:“谁能想到那孩子会变得这般优秀。”
“所以啊,争取这次定国宴上,让芍儿与那小沈将军接触接触,说不准会是一段金玉良缘……对了,芍儿呢?”
姜桢林侧着目,问身后的部曲。
早在信鸽飞来时,他就命人去把姜芍叫过来。
部曲抱拳回答:“回主父的话,姜小娘还在就寝。”
“就寝?”姜桢林差点失声,指着头顶的太阳,“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就寝?”
怒不可遏,提起长袍火速跑下瞭望台,直奔如意院。
*
咸阳城,城楼上正传来爽朗洒脱的笑声。
这年头朝代更迭频繁,皇帝一个个的换,但朝中大臣,若是家族势力强大的,都不怎么变动。
就比如封州姜氏。
姜桢林长子姜焕羽最善守城防御战,当守城将军已有十数年,经历了六朝皇帝,今日申时在城墙巡逻,却见不远处烈马疾驰,一道黑影闪电般往这边冲来。
以为是来挑衅的,就让手下搭好弓弩,谁知对方却拿出弓弩,箭矢挑起腰间印绶,直接射向城楼。
凌厉的破空之刃从姜焕羽耳边三尺外飞过,牢牢扎在城楼的黑色大桩上。
印绶微微颤动。
姜焕羽一看,激动地嘴唇颤抖。
“开城门——快开城门——!”
他大声喊叫跑下城墙。
再次重逢时,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抱了好久,姜焕羽才松开。
“走,去城楼说话!”
“好。”
夜以继日的赶路,加上才立秋,气温还高,捂了一身的热汗。
刚进城楼的休息室,少年将军就一把扯开盔甲,取下头盔,清风涌入毛孔,阵阵沁凉心旷神怡。
“这咸阳城可真远。”将军接过姜焕羽递过来的帕子,擦掉脸上的汗珠。
小麦肤色的他眼神灼灼,帅气硬朗,皮肤被塞外的风吹得有些皲裂。
“七日前刚把朔北那群蛮子杀光,准备率兵去肃州金城向亚父复命,谁料亚父派轺车送信,说要我直接去咸阳,我这才一路南下,用最快的速度过来。”
姜焕羽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套黑色暗纹襜褕,和一套没穿过的内衬递给他:“没受伤吧。”姜焕羽问。
姜焕羽再过一年就到而立之年,气度成熟稳重。
比他小七岁的将军在他面前意气风发,恣意洒脱,弯着眉眼笑道:“不成气候的一队废物而已。”
说话间就脱掉黏腻的衣服,又用帕子随便擦了一下皮肤上的汗水,然后换上新衣服,盖住了饱满结实的肌肉。
姜焕羽上下打量,见少年的确没有受伤后,紧绷着的脸总算放松了几分。
便从博古架的盒子里拿了点东西放入竹节盘中,然后跪坐在矮脚翘头案的一边,将军坐在对面。
六年不见,说不完的话题。
随着小炉的火将水烧开,姜焕羽放入了茶团,葱姜和橘皮加以调味。
阵阵润肺的清香扑鼻而来,姜焕羽给沈彻倒了一杯,沈彻举杯一饮而尽。
微辣微甜的茶水将侵入毛孔的寒气驱散,虽说不停赶路热得要命,喉咙也冒烟,但这热茶喝下去非但不会更热,还会消渴解暑。
“记得那会儿,你才到我下巴,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