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妮子,跑快点,你那是什么走路姿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会同手同脚?”
涂漫漫不是第一次被祁雪英吐槽,可没有哪次比现在更窘迫,她越想变得正常,手脚就越不受控,不足一千米的距离,就让她全身冒了一层汗意。
“我追你的时候也不见你跑这么慢。”祁雪英嘴巴一直没停,抱怨声追着她跑:“人家赶路呢,别磨蹭了。”
涂漫漫从家里出来,捏着手机,在祁雪英的催促下,才点开付款码举在半空中。
手机是涂安乐淘汰下来的,屏幕有好几道黑色的裂痕,钢化膜更是碎的不成样子。
少年看着她手里的老古董,拿着最新款手机的手一顿,他懒散地抬起眼皮,漫不经心扫了涂漫漫一眼。
手机上出现付款界面,他鬼斧神差地点了返回,张嘴就来:“扫不上。”
“扫不上?”祁雪英的声音尖细起来:“死丫头,你又把手机摔了?”
“没有。”涂漫漫声音极低,垂头捣鼓着手机。
手机的正中间有一道黑色的阴影,将付款码遮住少许,涂安乐换手机的理由就是这道阴影,但她后来试过几次,根本不影响收款。
“手机号,我加你好友转给你。”
涂漫漫猛地抬头,就看见少年下巴微抬,她看见少年唇角的那抹弧度,他的阴影落在她的脸上,对视两秒,是她惊慌失措地移开了视线。
她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是没见过的少年,她却第一眼就生出畏惧的意思。很多年后,她才反应过来,那不是怕,而是因心动生出的怯懦。
祁雪英不知她的慌乱,厉声打断她的发呆:“死丫头愣什么呢?没听见人家说先加个好友。”
涂漫漫报了一串手机号。
三秒后,手机响起好友申请的提示音。
少年的昵称是他本人的姓名,“陈一归”三个字闯进盛夏,与此同时,不为人知的角落,有一股新的风暴正在形成。
涂漫漫吞了下口水,心脏怦怦乱跳,强装着镇定同意了申请。
“发过去了。”陈一归将手机收进口袋,嗓音带着几分嘲讽,望向祁雪英:“发了二百五,比较符合这位大妈的气质。”
挖苦意味显而易见,祁雪英属于一点就着的性格,这会被一个小辈冒犯,脸色涨得通红:“臭小子,你骂谁呢?”
陈一归吃准了这人财迷,耸了下肩:“觉得不吉利,再给我转五十不就行了。”
“赶紧收了。”祁雪英生怕陈一归反悔,亲眼看着涂漫漫点了确定收款,才梗着脖子道:“刚刚骂了我,这五十就当我精神损失费。”
“市场价五十,我记住了。以后我需要发脾气时,你来我面前挨骂,我按这个价给你。”
陈一归眯眼笑了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半弯着腰,笑里带着一股子顽劣:“忘了介绍,以后就是邻居了,请多多关照。”
汽车扬长而去,一分钟后,别墅门打开,汽车消失在视线。
“那栋小洋楼是他们家的?啧啧啧,早知道就该多讹他们一点。”
祁雪英大抵受命运的摧残,戾气越发不遮掩,撇了下嘴,又对着涂漫漫说:“把钱先转给乐乐,他说这两天要买资料。”
涂漫漫站在烈阳下,足足三分钟没缓过神,在祁雪英的责骂声中,她不情愿地趿拉着大两码的深蓝色拖鞋往回走。
蝉鸣钻进耳朵里,从清晰变得模糊,渐渐地,世界只剩下她急促的心跳声。
她从小就生于世俗人间,生活是遍地鸡毛,没见过星辰大海,更不会奢望童话。
可那一天,浩瀚星河亲自来到了她的面前。
“喂喂喂,快看窗外。”
“是陈一归!”
前桌有些尖细的声音将她从回忆里拉回。
涂漫漫回过神,略微有些楞,只顺着白柚的视线,望向窗外。在这一刻,记忆仿若无限倒退,好似大学四年都恍若一场梦,她还是那些用骄傲掩饰自卑的小姑娘,是那个一见到陈一归就会移开视线的胆小鬼。
窗外的走廊被暮光笼罩,少年的肩头披上一层金黄,越过堆满课本的书桌,他一如往常站在焦点中央,与不知名的遥远未来相撞。
十六七岁少女心事,向来眼随心动,浮光掠影中,微微一瞥,也是那人的样子。
记忆中的少年,右手伸直放在书桌上,安静地枕着手臂睡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位置,窗外的风吹动少年的发梢,也鼓动着她的心跳。
成年后的涂漫漫鲜少去回忆,十八岁前的人生大多都是痛苦挣扎,她不喜欢沉溺在痛苦中,所以她的人生从来都是向前。
可是,陈一归和她的故事,只留在过去的某一时刻戛然而止。记忆已经堆满了尘土,所有人都在时间的消磨里蒙了一层灰,唯独陈一归的名字闪着光。
那是她黑白青春底片上唯一一抹亮色。
在她十七岁那年盛夏的蝉鸣声里,所有的画面都变得模糊,唯独少年顶着九月里的骄阳,阳光透过树荫,影影绰绰地打在他的身上,被无数光影分割的轮廓更添了几分晦暗与深邃。
就如此刻,她望向窗外,少年穿过细碎明媚的光点,再次来到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