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胎是门技术活,有人含着金汤匙出生在罗马,有人一无所有生于深沟泥潭,命运最讲究机缘,半点由不得人。
涂漫漫是万千不幸的人中其中之一,抽到了地狱模式的人生卡,不仅家徒四壁,父母重男轻女,这种艰难随着涂安乐的降生与父亲的早亡,困难模式上升好几个等级。
“涂小七,我不是让你帮你弟弟补习功课,你倒好就只顾自己闷头做题?没看见你弟弟正有问题问你?有你这样当姐姐的?”
祁雪英叉着腰,声音粗狂,隔着一张桌子对着涂漫漫大吼:“我看你以后也别读书了,在家里蹲一年,等成年了就找个人嫁了吧。”
涂漫漫早习惯了这尖酸刻薄的说辞,瞪着冲她挑衅的涂安乐,闷声反驳道:“他根本就没什么正事,只知道问我要钱,我没有他才这样无理取闹。”
涂安乐只比涂漫漫小了一岁,从小娇生惯养,被祁雪英养的一堆臭毛病,在家整日作威作福,一有不如意就干嚎,演技拙劣谎言一戳就破,但祁雪英就装看不见,将错误都推给涂漫漫。
“你个死丫头,还不认错,今天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祁雪英说完就在找上手的混子,就看见涂安乐将扫把递了过来,她的表情突变,脸上堆着笑,语气里满是安抚:“乐乐,别生气,你等着,妈这就给你出气。”
撒腿就跑属于本能,涂漫漫自小就有独有的生存本能,在祁雪英举起扫把挥过来时,抬脚就跑,冲刺几百米后连气息都没变,就和祁雪英拉开两百多米的距离。
也是得益于此,她打小身体就棒,只要学校有运动会,就没人都跑的过她。
“你个死妮子,给我站住!”
祁雪英看着很壮实,但身体素质算的不好,跑两步就气喘吁吁,觉得头晕眼黑,将棍子撑在地上,满头大汗,指着涂漫漫的身影大声叫骂:“还不快站住,我看你是想气死我!”
涂漫漫知道祁雪英体质差,听见身后的怒斥声,转身回头张望。
前方是公路岔口,平时没什么车辆的路上,此刻有辆黑色的汽车,刚转过路口,就对上跑到路中央的涂漫漫。
祁雪英的尖叫声,连同着汽车的鸣笛声,划破万里晴空,在空气中显得尤为凄烈。
涂漫漫回过头,就看见距离自己仅一步之遥外的汽车。
祁雪英才像疯了一般,冲上来扯着涂漫漫望了一圈,确定没事之后,点着涂漫漫的脑门:“我让你东张西望,你是活腻了,这万一撞了,咱家可没那么多钱给你治病!”
汽车的车门被打开,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下车,他头发半白,但穿着讲究,一身中山服衬的身体格外硬朗。
“小姑娘。”他打断祁雪英的责骂声,声音里透着与他年龄相仿的慈祥:“怎么样?没碰着你吧?”
“没碰着就算了?!”
祁雪英大跨几步,将涂漫漫拉到身后,指着男人的鼻子就骂:“你开车没长眼睛啊?就差几十厘米就撞到人,没碰到就算了?!”
她认不得车的牌子,只看男人穿着透着几分贵气,眼珠一转:“你们是城里人吧?我孩子被吓成这样,不得赔点精神损失费?”
话落,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
少年温吞吞地走下来,一顶黑色的棒球帽紧扣在头顶,睡眼惺忪,身上透着那股被人吵醒的不耐烦。
涂漫漫像是被钉在原地一般,心跳漏了好几拍,她大脑空白地望着面前的人,万有引力的磁场里,有一种不明不白的情感在蔓延。
“王叔。”少年嗓音略微有些哑,他扫了挡着路的两人,声调不急不缓:“遇见碰瓷的了?”
“什,什么碰瓷?”祁雪英自知理亏,结巴了下,典型的理越亏声音越响亮:“我和你家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
少年直接无视她,迈着懒散的步子向前,停在早已失去反应的涂漫漫身上,他弯下腰,看着面前藏满无措的眸子。
他似乎有混迹多年的经历,一眼就知道拿捏谁:“喂,你走路不看路吗?”
没有谩骂的成分,没有责怪的意思,就只是一句没什么情绪的话。
十七岁的涂漫漫像一株野草,在这荒野的乡村野蛮生长,她自卑又自负,骄傲又敏感,自认为谁也不欠,所以谁也不怕。
可在少年靠过来时,她垂下头,将凸出的脚趾缩回凉拖里,手指捏着洗的泛白的衣摆,迟迟没做声。
少年蹙起眉,像是耐性耗尽:“学校老师没教过你诚实守信?不呆家里补你的暑假作业,出来当职业碰瓷?”
涂漫漫紧咬着下唇,只感觉血液逆流,满脸被烧的通红,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是,是我没看路。”
少年轻笑一声,等的就是这句话,撩了下眼皮,朝着祁雪英抬了抬下巴:“大妈,听到没?你女儿承认是自己没看路了。”
祁雪英可不吃他这一套,将涂漫漫拉到身后,看也没看他:“你家孩子混社会的?这做错事了威胁受害者?我可告诉你们,今不赔偿点精神损失费,就别想从这条路过去!”
涂漫漫全程没抬起头,语气中带着示弱的意思:“妈,算了。”
“死妮子,胳膊肘往外拐?行了,这事我来处理,你别说话了。”祁雪英是个犟脾气,一脸谁来都不好使的固执,板着脸对着穿中山装的男人:“你就说怎么办吧?”
王叔知道祁雪英的潜台词,也不磨蹭:“您看多少合适?”
“早这样不就好了。”祁雪英轻哼一声,收敛了本就不存在的怒气,瞧了眼锃亮的汽车,伸出了两根手指:“两百。”
“呵。”少年没忍住笑出声:“说你们质朴吧,可是行为属于敲诈,但说你们不讲理吧,又只要两百?”
他赶在祁雪英开口前出声:“这事就算了。”他语气里不掩是懒得计较,从兜里掏出手机:“扫给谁?”
祁雪英出来的急,没带手机,想回家去拿又怕这两人跑了,她转了转眼珠,怼了下涂漫漫的胳膊:“回家把你手机拿过来。”
涂漫漫心不甘情不愿,但又想早点结束这场闹剧,她没吭声,快步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