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念青看着他失落的眉梢,还是太年轻了。让他跟在那人身边做事,如今的行事也是越来越像那个人了。
柳念青认命似的叹了一口气,可惜她没得选择,当初想要活下来就只有着一个选择。
柳凭风敏锐地察觉出柳念青的情绪变化,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尖,讨好似的朝着柳念青笑了笑。
柳凭风见她没有再说话,很快就掏出一个新鲜的麻袋,利落的将李杨套了进去,处理完还顺手用衣服擦了擦地上的血迹。
这残局收拾得那叫一个风卷残云,可柳念青看着柳凭风熟练的动作,心里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单纯懵懂的柳凭风听见了,转头收拾得更勤快了,他将麻袋背到了身上,抽空还呲着大白牙对他姐笑了笑。
柳念青无视他的笑容,将窗棂顶得更开了,“你给我自己翻下去。”
“好的,姐姐。”
柳凭风略有些费劲地从窗户翻了出去。这条路他夜里不知走过多少遍,鹤鸣楼的耗子都没他熟,现在也不过多背了个人而已。
柳念青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默默说了句,“柳凭风…我真是欠你的。”
屋内的血腥味还没散,她习惯性的摩挲腰间的白玉芙蓉佩,这个动作能让她心静一些。
不知为何,今日她总觉得心里有些堵。
很快,门外有小厮来请她,“念青姑娘,客人来了。”
“好,我这就来。”她随口应付着,门外的小厮可不敢进来冒犯了她。
离开前她在博山炉里点了香,烟气从盖上的镂空处飘出,风一吹就散了。
柳念青抱着琴走出了房间,楼内到处都是莺歌燕语,看上去热闹得紧。对比她得屋子,倒是和外头格格不入,静谧得像个寻常女子闺房。
才进门就听见,里头的几位大人在谈论西川。柳念青笑意盈盈地行礼,自觉走到屏风后头奏乐。
他们在夸奖西川,说他圣贤书读好,有一身风骨,不愿入官场。
他们又感概,太子多年前与他一见如故,感念其怀才不遇。这世上怀才不遇的人那么多,可没有人像西川这样好的运气,让太子记挂多年。
今年春闱,西川入京了。不仅居于太子府中,还被太子尊为先生。天大的殊荣砸在他的身上,西川虽说不入官场,但如今这身份地位已然不同了。
柳念青却在想,此人今夜也不知摆的什么谱,月至中天还未来。
却不想她刚念着,人便到了。
西川气喘吁吁地推开了房门,打断了几位大人的谈话,“诸位大人对不住,在下方才与太子闲谈,误了时辰,这才来迟了。”
席上的几位官员面面相觑,很快就奉承起来,“先生哪里的话,太子尊您为先生,您的身份便如同太傅。”
“不敢当,折煞在下一介布衣。”西川还没缓过气来,一听几位大人的奉承吓得脸色都白了,
“陈大人说话没有分寸,先生不要在意。”
“是呀,不过是玩笑,先生不要多想了。“几位官员应和了几句,笑着打了圆场。
西川缓了一口气坐下来,那位陈大人站起来给西川斟酒,““先生,您可得尝尝鹤鸣楼内的酒,这里的酒都是官家的,外头可是喝不到的。”
“大人不必如此…”他像一个愣头青似的推拒着,饮了满满的一杯酒。
这些人,不过是朝堂中的喽喽,官位不高,不怕自己压错了筹码。今日能邀到西川,也是因为西川在入京时问路无门,有人代为引荐太子罢了。
这几人非是借着西川想奉承太子,大家捧着他,西川就应承着喝酒,这才喝了几杯,那苍白的脸就红透了。
琴声悠扬,柳念青已经累了。这样的场面,她日日月月见多了。这几位大人打着什么样的心思,鬼都看得出来。他们还以为西川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书呆子,选在教坊司这样的地方宴请他。
却不想还真是呆子,今日尽被人灌酒了。
柳念青刻薄地在心里对西川评头论足,还以为是怎样风光霁月的人物,今日得见真容,活脱脱一个痨病鬼。
她看他今夜一身素白寡淡,端着读书人的架子。虽看的不真切,但这单薄的身子骨也没几两肉,怕是任人几拳就可以打死了。
不过泥塑的菩萨把自己摆上庙台,吸引着无知的群众前来朝拜。这样的人,等哪一日泥菩萨过江,就不会有今夜的光景了。
手上无权无势,西川在金陵城里,怕是活不久...
柳念青看着席上觥筹交错,随意弹了两下,琴弦断了。
琴声也骤然断了,空气仿佛凝固在众人推杯换盏之间。
四周静默,柳念青抱着琴走到席前,“各位大人,奴家的琴弦断了,容奴家换完弦后再来。”
此刻没有人应她,估计是觉得她扫兴吧。柳念青却像是没有什么脾气似的,她低眉顺眼抱着琴等着,像是春日河边柔弱纤细的细柳。
一个清冽的嗓音打破了先前的安静,“夜已深了,念青姑娘回去休息吧。”
柳念青抬头才发现是西川,他彬彬有礼地站着。双颊泛着红晕,那双迷离的眼睛似乎还保持着些许清醒的明亮。
可她只看见了他腰间挂着的白玉芙蓉佩。
在很久之前,它们是一对。
后来,她把另一个人的芙蓉佩当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