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里没有白天,只有无穷无尽的黑夜。
空荡荡的房间里,血肉模糊的伤口令人抓心挠肝。
同一个夜晚,白松玉被关在了静安侯府内。
白松玉的母亲,夜里偷偷放走了白松玉。
祝夫人在锦衣卫走后,悬梁自尽了。她恳求自己的儿子,救下那个孩子,她不能呆在那样腌臜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在白松玉离开之后,白夫人枯坐在门前回廊,直到蜡烛燃尽彻底陷入苦夜,她自言自语,好像是在问人,她在问白绫是不是没有那么疼。
......
金陵城里的锦衣卫昼夜不息的巡视,仿佛要将这个城翻个天翻地覆才甘心。
从枝头落到泥泞里的花。
这仿佛是一场没有期限的等待。
鹤鸣楼外的夜风吹起祝卿玉被尘土脏污的裙摆,她像是只随时会扑火的飞蛾。也在不知道高楼之下是解脱,还是侥幸...
白松玉把自己腰间的芙蓉佩接下来交到了祝卿玉手里,他说:“这东西我先寄存在你这,你要是没钱就把它当掉。”
一瞬间的失神,白松玉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回自己身边。
祝卿玉像是报复似的,狠狠地咬在了白松玉的耳朵上,留下了一圈带血的牙印。
她依稀记得,白松玉说:“等我。“
等摆脱锦衣卫,他就回去找她。
翌日清晨,等白松玉到了钟鸣寺,那里早就祝卿玉的踪影了。
她这次离开金陵了,没有等他...
又是一场噩梦纠缠,旧事历历在目。
醒来的柳念青就坐在窗边,安神香的味道弥散在屋子里。可她又将窗户打开了,夜风很快就吹了进来。
她手里摩挲着那块芙蓉佩,这么多年过去,玉佩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
她记得小时候,母亲和白夫人曾经互相打趣过。她们说,这芙蓉佩以后就留着给两个小娃娃定亲用。
后来他们真的定亲了,可她却想要逃婚。
没想到那日竟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她的白松玉死了,死在了北边的战场上。
柳念青捏着玉佩,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大家都说我们同日降生是天赐良缘,可惜我们是这样的福薄,早知道当初就不逃婚了。”
我要是听话地嫁给你,至少我们还是夫妻。
静安侯府没了,静安侯病重猝然离世。白夫人知道白松玉战死的消息后,在侯府用白绫自尽了。
偌大一个侯府,也不过支撑了两年,最终还是落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柳念青寻了个空的红木盒子,将手中的芙蓉佩放了进去。
一夜至天明。
清晨柳凭风看到打开了窗户,习惯蹑手蹑脚地爬进去。却不想一探头,就看见柳念青疲倦地坐在窗边。
柳凭风诧异了片刻,自如地从外面爬进来坐在柳念青身侧,“姐,我最近要去北边一趟。”
“回来之后应该就能升上千户了。”
今日上职时,太子便派人接管了锦衣卫。锦衣卫不日就要动身去北边找人了,柳凭风也被点在其中。
柳念青瞧着柳凭风褪去稚气的脸,“凭风,你几岁了?”
“今年二十一了。”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柳念青转身看向外头,“锦衣卫是把好刀,可它什么时候才能成为我们手中的刀呀。”
这话既是说给柳凭风听的,也是说给她自己的听的。
柳凭风低了一下头,转而坚定地看向柳念青,“既然殿下要开始了,那应该很快吧。”
柳念青懒懒地倚着窗,“希望一切顺利吧。”
平静的金陵城里,已经有人开始搅弄风雨了,往后的日子总算有点盼头了。
柳念青很快从衣袖拿出一个精致的竹筒递给柳凭风,里面是这几年她收集的关于大同所有的消息。
“听说,先太子遗孤出生时天降祥瑞,脚底有祥云纹,你去北边可要仔细,千万别找错了人。”
柳凭风接过她手里的竹筒,打开细细查看,“什么祥云纹,不过是块胎记。命运坎坷,这祥瑞也不过徒有其表,护不住任何人。”
柳念青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未起波澜。
当年萧明台造反,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的旧臣都死的差不多了。能活下来,也都是苟延残喘。
唯二的希望,一个是盼望寿安宫里中风多年的太上皇,有一日病体痊愈重新掌权。另一个就是这下落不明的太子遗孤是天纵之才,能翻手为云,有朝一日拨乱反正。
想得容易,实际上难如登天。
萧明台如今正值壮年,身体康健。太子和景王,一文一武辅佐在侧,其他的儿子安分守己。
太子仁厚处理朝政,百官称誉。景王领兵打仗,平定了边境。他坐稳了十年的皇位,早已经固若金汤了。
他们想要颠覆这皇权,还有漫漫长路要走。
柳凭风收好竹筒准备跳窗离开,柳念青冷不丁地提了一嘴,“凡事量力而为,不要将自己置身于险境。”
他背对着,握刀的手举起在空中摆了摆,“会的,姐姐等我带好消息回来吧。”
话音刚落,人就窜了个没影。
寿安宫外,锦衣卫三人成一队,轮流值班。
晌午时,王熙捏着鼻子去寿安宫侧房寻药,进去时小太监正蹲在炉子面前看火。他看着药房烟雾缭绕,不由蹙了眉,“这药都煎了多久了,还不端不上来。”
几个小太监跪着刻着头赔罪,王熙也知道太上皇这药费时费力,只能无奈念叨着,“陛下还在等着呢,错过了太上皇喝药的时辰你们有几个脑袋够赔的。”
王熙虽看着年龄不大,但他入宫早,在陛下身边侍奉了七八年,这说话的分量可足了。他一发话,几个小太监加紧忙活,赶忙就把药给弄好了。
乌漆漆的汤药冒着热气,还有股难闻的味道。王熙稳稳当当地端给寿安宫内的萧明台,他一拂手,王熙就老实本分退到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