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乌云黑压压的一片。
零星的烛火不时跳跃,晦暗的铜镜中两人纠缠着,玄色长衫从肩头垂到了地上了。
“卿玉…不可以。”
不觉间,西川的嗓子干涩,声音变得嘶哑。
“不可以什么…”柳念青低声呢喃。
“我们…尚未…”西川低喘着,成亲两字不觉被他吞入腹中。
柳念青的额头依赖地抵着他的额头,卸去了伪装的他眉目疏朗,那双眼睛温柔缱绻。
她柔弱无骨地攀着他的肩,手指在肩胛骨处来回挑拨,那道疤痕相比于其他,似乎格外突出。
“十五岁那年,我偷偷去校场看北边的来的汗血宝马。马惊了,带着我跑了出去。你在后面追我,我从马上摔了下来。你弃马护住了我,可背后被石头划破,肋骨还断了两根。
那天我的手上全是你的血,你抱着我说别哭,别告诉太傅。可我,就会躲在你怀里哭。
也不知道哭些什么。”
祝卿玉记得十五岁湿冷的春天里,二人摔在泥泞里,满身淤泥。
他摔断了肋骨不能动,祝卿玉吓傻了趴在他身上颤抖。她惶恐地抱着面色苍白的白松玉,手上不知不觉就沾满了血。
后来白松玉的肩胛骨处就留下了一道疤。
天顺二年的白石洲,尸骨遍野。
祝卿玉在八千人里找呀找,她的手逐渐红肿麻木没有知觉,可她怎么都找不到她的白松玉。
天降大雪几乎要把她一同埋葬在那里。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死…
柳念青赤忱地捧着西川的脸,她看向他的眼睛带着细碎的泪光,“我不在乎你的容貌,只要看眼睛,我就知道是你,那是一双我从记事起就认识的眼睛。”
那是一双看到祝卿玉就会动然的眼睛。
她没来由的胆怯,“你呢,你会在乎吗?”
即使在黑暗中,她左肩殷红的刺青依旧刺眼。她不敢走近他,不敢认他。她害怕是假的,害怕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不是这样的。”西川把柳念青搂进温暖的怀里,像是捧着珍贵的珍宝,生怕一用劲她便会碎掉。
绵密的吻落在她伤痕累累的肩头。
她本来应该是自由的云雀,却被困在樊笼中。是他没有护好他,这一切都是他的过错。
“哥哥…”柳念青的声音带着些许喑哑低迷,听着让人抓心。
西川眼眶一红,只能丢盔卸甲不再抵抗。明明是同日出生,白松玉比祝卿玉早了片刻,可他鲜少听见他唤他哥哥。
他们本就有婚约,但终究是还未成亲。是他怕自己亵渎了她,玷污了她,他怕现在自己配不上她。
大雨渐歇,屋檐下的积水淅淅沥沥地敲打着。风雨过后,高挂玉兰悄然坠了地。
元安八年,白夫人带着四岁的白松玉去祝府玩。
那时的白松玉年纪小还不爱说话,祝卿玉生的粉雕玉琢,活泼好动。
后院里祝卿玉用手戳了白松玉软糯的脸蛋后,问母亲:“这就是哥哥吗?怎么生的比我矮。”
祝夫人和白夫人笑意盈盈,齐声答道:“是,这就是哥哥。”
“不要。”小祝卿玉连连摇了摇头,她指着自己说:“我长得高,我才是哥哥。”
白夫人听了只觉得小孩子有趣,她怜爱的拉着小祝卿玉的手耐心地解释:“卿玉,你是女孩,做不了哥哥。你若是不想喊松玉哥哥,就不用喊了。”
一旁的小白松玉没有说话,小祝卿玉悄悄拉她到假山后头。她捧着琉璃做的罐子里,两只流光溢彩的蝴蝶在逼仄空间里挥舞着翅膀。
她得意洋洋地说:“这是爹爹为我抓的,你喊我一声哥哥,我把它送给你。”
小白松玉看着蝴蝶还是没有说话,小祝卿玉把琉璃罐子捧到了他的面前,想让他接手看个仔细。
小白松玉一时没注意,罐子啪的一下摔到地上。
慌乱中,两只蝴蝶飞走了。
小祝卿玉看着飞得越来越远的蝴蝶,在原地的哇哇大哭。小白松玉愣愣地见她哭闹,他没有办法便冒失去地伸手去捂她的嘴,谁想她一口就咬了下去。
锋利幼齿在小手上留下了浅浅的牙痕,小白松玉的泪花都扑腾出来了。
他讪汕地收回了捂嘴的手,可小祝卿玉还在哭。他灵光一闪,便从怀里拿出糕点塞到了她嘴里。
可小祝卿玉还在哭,一口就被噎住了
小白松玉越发手忙脚乱,他只好稚声稚气地求人家,“只要你不哭,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小祝卿玉咽下一口糕点,眼泪涟涟地问:“真的吗?”
“真的。”
小孩子说的话,比真金还真。
……
乌云散去,屋内的光线变得有些明亮。
柳念青眷恋地看着枕边他如玉的面容。她不敢说话,生怕这是一场梦。
天大亮的东宫,涌进几分雨后清列的草木气息。
柳念青放下床帐,梳理好后便离开了小院。她准备去寻太子,同他说昨日仁安堂的事。
她不知白松玉想用西川这个身份,在金陵行何事。
但眼下的太子和景王,她选太子。
承乾殿的路才走了一半,柳念青就见到了太子身边侍奉的梧桐。
梧桐拦住了她,疑惑道:“殿下并未召见,姑娘今日怎么来了?”
柳念青见她便如实道来:“我有事寻殿下,殿下可在?”
“殿下早朝还未归来。”梧桐打量着柳念青这身不合时宜的黑衣,“不如我带你去换身衣裳。”
柳念青还是昨夜的装扮,一身黑衣风尘仆仆,在这东宫里看着还真是格外惹眼。以她的身份如此行事,难免落人口舌,于是便跟着梧桐去了。
梧桐把她带去了甘霖居,甘霖居内有温泉,一年四季都是暖的。
“姑娘,安心在此沐浴更衣。”梧桐端来干净的衣物放在温泉边,“等殿下回来,我就带你去承乾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