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阁的檐角,雪白的云朵堆砌着,似白云苍狗。
清风拂过细柳,空气里隐隐活跃着初夏的躁动。房间里只余一扇窗开着,柳念青在蒲团上闭眼静坐好似入了定。
中午用过饭后,侍女就都出去了。她习惯一个人待着,人多难免心烦意乱。
从前年纪小坐不住,年岁渐长后就坐得住了。
外头吱吱两声,树上的云雀扑腾了两下翅膀落在了窗边,它晃着小脑袋正盯着安静的柳念青看,
突然一片阴影突然罩住了云雀,云雀慌张挥着翅膀,着急地从窗边逃走。
这熟悉的感觉,静坐的柳念青膝上的手微微一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她缓缓抬眼,西川已然登堂入室,坐在了自己对面。
阳光透过零散的树隙,落在西川身上,像是给他平平无奇的衣裳添了一鳞片爪的花纹。
柳念青上下打量了西川片刻,眼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先生,昨夜听了半宿的墙角,今日可还有精神。”
西川身姿清朗,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上去十分清爽,不像是没有精神的样子。
他张了张口,话里像是没有掺杂多余的情绪,“昨夜我听有人,一口一个祝姑娘,叫得人有些心动。”
“心动…”柳念青嘴角噙着笑,装模作样捂着自己的胸口,“似乎真有些心动。”
“先生要不过来听听,心跳的似乎有些快了。”柳念青假意去拉西川的手,西川的脸色不算好看,他偏过身子躲了一下。
柳念青伸手落了空,腕上的的齿痕露了出来,温暖的阳光洒在上面,似乎有些痒。
西川故意不看她,他在旁冷冷的说了一句,“他喜欢你。”
这话听着让人别扭。
柳念青收敛了戏弄他的心思,她摇了摇头否认道:“他不喜欢我…我只是借父亲的荫蔽而已。”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流落教坊司多年,那个地方最不信的就是情字,情只叫人难自控。
也曾见过鹤鸣楼的姑娘动心,渴望有一日贵人来为自己脱籍。可情不知所终,一而殆。真到动情的那一刻,只会一无所有。
分开了许久,她已经不是天真烂漫的年纪了,他人也读不懂她眼底的愁绪。
如今青梅竹马的两人,彼此之间也有了不能言说的秘密。
西川静静地看着她,他似乎明白柳念青的意思,没有感情,就不会被感情桎梏。
但他不想做冷心冷情的人了…
他固执地重复着那句话,“他喜欢你。”
柳念青眼里多了不耐烦,这么多年了,白松玉在自己面前还是这个脾性。生气了也不说话,锯嘴的葫芦,闷死了。
她都这样说了,这人还要揪着这这事不放。
柳念青压抑了许久的脾气一时也上来了,她扬声反问道:“那又如何,他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他吗?为了这喜欢,我就要把自己赔上吗?”
西川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闷闷的,“你这不是已经把自己赔上了吗?”
“白松玉!”
柳念青气极反笑,说话亦口不择言,“你还要揪着这件事情不放多久,说也说了,咬也咬了,该放下了吧。”
说完她又撩开了自己的衣袖,腕上的齿痕明晃晃的,像是刻在了肌肤上。
西川说:“不够…”
这人像是在无理取闹,柳念青此刻一点都不想理他。只听他闷闷不乐地说:“卿玉,我也喜欢你。”
柳念青冷哼了一声,“这金陵里喜欢我的人多着呢,先生排第几个?”
西川沉了沉眼眸,又不说话了。
柳念青抓着机会火上浇油,“先生是要做大事的人,不好沉溺于男女私情。”
“至于小女子我,就不陪你做大事了。”柳念青像是着急和西川撇清关系,生怕他某日谋反又连累到了自己。
她懒洋洋地说:“我在东宫里安稳度日就挺好的。”
西川抿了抿唇,“可这日子就要不安稳了。”
“不安稳就不安稳。”柳念青不满地撇了撇嘴角,“这金陵城里各有各的活法。”
只聊了这么几句话,柳念青便挥手赶西川走。在东宫他太明目张胆了,万一被太子发现,或者被绿萝发现,自己这一张嘴可说不清楚。
可西川还赖着不肯走,他本分地坐着,看着眼前人张牙舞爪的样子。他很怀念,很喜欢这样的日子,虽和从前不同,但还是喜欢。
这人不走,柳念青也没办法。
西川伸手讨要祝太傅的私印,温声道:“老师的私印,可以给我看看吗?”
柳念青愣了一下,应道:“自然是可以的。”
她将私印交到了西川手里,见他正打量着,自己很快敛下眼眸,眼里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西川看着这枚私印,有些睹物思人,脑海里一幕幕划过祝清月教导他读书的那些日子。
他握了握印章又松开,交还到柳念青手中。昨夜西川去又复返,他蹲在承乾殿的角落听了半宿太子和柳念青的谈话。
殿上的太子一番真情流露,他也没想到萧知临与祝清月有这般渊源,听着又真又假。
西川不得不承认, “确实是老师的私印。”
柳念青言语中带着些许落寞,“不过是死物而已。”
金陵城皆知,那个姿霞月韵的太傅死在了元安二十年,死在了一杯毒酒上,死在了乱葬岗外。
西川冷漠地笑了笑,说了一句:“太子惯会操纵人心。”
“他与你交换什么物件,都是故意为之。既要别人放下忘记,又要在别人的心里留下痕迹,使得好手段。”
“你可不要他素日里仁厚的样子骗了。”
西川这话说的郑重,柳念蓦地抬头看他,问:“我以为你会说他几句好话的,毕竟你二人初识时,也是一番美谈。”
西川微微眯起了眼,像是想到了什么。
天顺五年时,他接近萧知临,借了他的手将雁城里的人都转移到芜城。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