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神医将人约在城郊的醉仙楼。
醉仙楼里,人流如织,来来往往,鱼龙混杂。
是个躲藏的好地方。
谢承思为蒋神医准备了两间连着的雅厢。
一间给蒋神医与那旧患者叙旧。另一间,他则留给自己,从之中连着的地方,窥探邻间的动静。
由于谢承思怀疑,这位患者,与那遮掩行踪,吊着蒋神医的神秘人,定然有所联系。
而神秘人又与他的怀王府相关。
所以,谢承思不愿意打草惊蛇,也就是说,不会在人前露面。
毕竟,素舆与浓香一出,神京之中,谁人不识?
因此,这次的见面,明面上只是蒋神医好奇,想知道愈后患者的情况,从而总结经验,精进自己的医术。
并不会有任何旁人打扰。
至于谢承思提到的拜访,是说他能见到此人,此人却见不到他。
事情还是交给缬草与降香,让他们一道办。
有了八角悬铃草的前车之鉴,他们行事变得更加谨慎,只将消息封锁在最信任的心腹之间。
生怕再出了新的岔子。
待一切布置停当,便到了见面的日子。
蒋神医从自己的宅子里出发,身旁一名府卫也无。
更别提事先与谢承思见面。
他来得早,将自己最宝贝的医经,并一套笔墨,都装在药箧里,全带在了身上。
虽说,这次是为怀王探听消息,但也不妨碍他多问问病人的愈后情况,为他的医经添上些内容。
这雅厢又宽又大,四面都封住,除了谢承思先前凿好的小眼,没有任何偷看的地方。
他当然不用担心人前不雅。
甚至可以让那患者撩起裤腿,方便他摸摸看看。
蒋神医摩拳擦掌。
他打开药箧,将里头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摆好,搁在几案上。
摆好了,又拍拍摸摸,生怕怠慢了它们。
最后,正正衣襟,端坐于案前,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室内燃着细细的线香,烟气缓缓地飘出来,在蒋神医身前散开,更为他增添了几分仙风道骨。
然而,天不遂人愿。
香燃尽了几柱,香灰落到下头的盂里,铺了薄薄一层。
蒋神医的客人,却依然未至。
直到金乌西坠,城门口止宿的暮鼓声,悠悠地传到楼上,客人还是没有践约。
蒋神医有点慌了。
只听得“吱呀”一声——是推门的声音。
有人来了。
蒋神医努力维持着老神仙的姿态,半阖着眼。看上去在闭目养神,其实是从眼皮底下,用余光偷看来人。
可来人并非他所邀请的客人。
是醉仙楼的侍者。
蒋神医失望,彻底闭上了眼睛,不想面对。
侍者手上端着漆盘,盘上放着茶水点心。
他将漆盘悄无声息地放在案上,便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蒋神医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他拎起盘上的茶壶,正要为自己斟杯茶来喝,却发现了壶底的一张字条。
字条上书:城门至此处,缓行约一刻。一刻后不至,请移步相叙。
蒋神医一眼便认出了字迹的主人。
是降香。
她写字很有特点。字形圆钝,偏偏又有不多的筋骨,大部分像是为了应付差事,生硬地加进去的。
也不知是谁教她这么写。
照着字条上说的,蒋神医又等了一刻。
人还是没来。
他只得拍拍坐僵了的大腿,站起身,往旁边的雅厢里去了。
只见里面有四人,二人坐,二人立。
站着的当然是降香与缬草,至于坐着的人,除了谢承思,还有一个高玄弼。
蒋神医来时,谢承思正在训人:
“看来,这位客人恐怕是畏惧我,才迟迟不敢现身。不过缬草,走漏风声,这是第二次了。你知道后果的。”
声音不高不低,平和而沉静。
但平静的表面之下,自有一番暗潮汹涌。
蒋神医只稍稍听了一耳朵,已感受到其中不善。
至于当事人缬草,更是吓得伏地请罪,大气也不敢出。
缬草跪下后,雅厢里余声皆寂。
连抱着酒葫芦痛饮的高玄弼,也松开手,收起了脸上醉醺醺的神色。
唯有降香,似是对这微妙的气氛,丝毫不察。
她老实地站出来,要帮缬草分担责任:“殿下,此事是我和缬草一道安排的。”
谢承思立刻将目光转向她:“有你的事吗?你插什么嘴?一边去!”
语气虽恼火,却立刻生动了起来。
打破了一室寂静。
使方才人人自危,背后发凉的诡异境况,倏然消失无踪。
“可是——”降香还要再辩。
谢承思从身旁的小几上,捞了一只酥馔,抬手便塞到了她嘴里,堵住她没说完的话:
“可是什么可是!吃你的东西,给我闭嘴!”
酥馔做得精致,他的动作却粗暴,弄得她嘴角沾了许多碎屑,十分煞风景。
高玄弼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笑呵呵道:“哎呀我的二殿下,你就饶了降香娘子吧!”
“哼。”谢承思见降香没有再开口的迹象,这才不甘不愿地接下高玄弼递来的台阶,不再为难她了。
“虽说客人不来,我也不想白跑一趟。”谢承思拍了拍手,将话头递向了蒋神医,“请神医详细讲讲,今日失约的这位客人,你是如何碰上的?”
“他不来,是知我在场,对我的动向,应当很熟悉。而我请你入府诊治双腿时,可是大张旗鼓,闹出了好大的动静,他不会不知道。”
“既然他清楚你我关系,见着你,怎么还与你攀谈上了?不该假作不识,绕着你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