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着埋头苦吃,此时水足饭饱,终于有空跟着起哄:“永结同心,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谢承思终于满意了。
他将僵在位置上的降香,像拔萝卜一般,一把拔了起来。手劲极大,根本不容她抗拒。
“承诸位的情。”他又笑了,笑得真心实意,“日后王妃若有所求,也仰赖诸位多多照拂。”
笑声瘆人,笑容森然。
然后,掌着降香的手,迫使她与他一道,举起酒杯祝向席间余人,再一道饮尽杯中酒。
降香更加僵硬了。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自从第一位故人走入她的视线,她的脑海里,便立时响起了阵阵嗡鸣,先是隐隐的,之后越来越大,到此刻,竟已压住了所有外间的声响。
她仿佛一具木雕的偶人,手脚上系着丝线,任谢承思这个偶师随意摆弄。
任他提着她站起,又压着她坐下。
耳边似乎传来模模糊糊的人声,忽远忽近,像是极轻极柔,又像是金鼓铜锤,咚咚地敲,震得她太阳穴突突跳:
“都听见了吗?明日婚仪,新娘入新房后,不便出门受贺,我让你今日先听。只一点可惜,我没那么大本事,还请不来长公主与冯文邈。”
见面前诸人喝完酒,谢承思却没有留人用饭的意思。
直接挥手送客了。
好在大家都不愿意多呆。
然而,第二天的降香,依旧处于一片混沌之中。
只记得入眼之处,皆是一片鲜红,外间的锣鼓,脑中的嗡鸣,全搅合到一处,推着她做这做那。
她不记得宾客之中,是否有长公主或是冯文邈的身影;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捧回王妃的金印玉牒;不记得如何进了谢承思的主院。
唯一记得的是——她一跨进屋子,就咚地一声,栽倒晕过去了。
待她再次醒过来,入眼仍是一片鲜红。
房中的灯火,也被映出朦胧的轻红。
窗棂上饰着红绸,越过红绸去,是黑漆漆的夜空。
早已入夜了。
夜里却不见月光。
耳边传来蒋神医的声音:“醒了?醒了就喝药,喝完我去叫怀王来。”
降香从床榻上坐起身,动作不小心大了,又开始有些头晕眼花。
她眯着眼睛,勉强聚起视线,顺着蒋神医的声音看去,看见床头小几上放着的一碗汤药,便伸手端起来,一饮而尽。
“你不问些什么吗?”蒋神医见她一语不发,喝药却喝得干脆,忍不住开口。
降香经他提醒,才后知后觉地问:“问的,问的。我怎么了?”
问完,也或许是喝完药,觉得头晕好一些了,也终于有空观察四周陈设。
这里是谢承思差人布置的新房,头上挂着的是红绡帐,身上盖着的是红锦被,被上绣着飞舞的龙凤,伸手随意一摸,还能摸到褥下埋着的、被角藏着的花生红枣桂圆。
这让她有一瞬间的怔愣。
春夜里的寒意似乎钻进了帐子里,使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蒋神医接过她喝完的药碗,正欲解释,却被一只手按下了。
是谢承思从外间走进来。
他代替蒋神医答:“你怀孕了。”
言简意赅,口气实在算不上多好。
降香觉得自己刚刚清晰过来的视线,又渐渐模糊了下去。
双手攥住身下的褥子,柔滑的细缎被她手心的汗水浸湿,团在指间,不用看就能知道,一定皱得不成样子。
“我、我的身子,不是不能……”她含混地出声。不知是否太久没开口,头两个字黏在喉头,听上去不太清楚。
蒋神医嫌弃谢承思话说得笼统,便抢在他前面:“先前是不能,但你现在已经调理过一阵了。并且,你的身子确实有问题,因此怀得艰难,又耗费精气,所以才会无故晕倒。刚才给你喝的药,就是起补足气血之用。”
“多久了?”降香的语气尚算平稳,但看向蒋神医时,目光中却不慎泄露出几分茫然无措。
“一月不到。”谢承思又接过话头,向着蒋神医道谢,引他起身出门,“麻烦蒋神医你留到深夜,实在是辛苦了,便请回吧。”
除了送客,他还挥手让新房中侍奉之人,都一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