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矻蹬蹬的马蹄声沿着坊曲由远及近,“王苏木!”
主仆二人循声望去,裴骘已至跟前,打马背上翻身跃下,箭步跨到王苏木身前,抓住她的手臂,“你来此处作何?!”
他话音刚落,花墙院门从里拉开,一名同样小腹隆起的女子盈盈走出,“阿姊,裴郎。”
待看清她的脸,又听她唤自己的夫君“裴郎”,王苏木只觉胸口被一方大石堵住,她大口喘息,视线也渐渐迷离,倒地的一刻,耳畔传来一声比一声急切的呼唤,“寅寅?寅寅!醒来!”
隐隐听见裴骘心急如焚地派人去王家请人,王苏木这才晃觉是梦,从梦境里强行挣脱出来,眼角还挂着泪。
裴骘久悬的一口气释出小半,给她擦拭脸上的汗跟泪,“怎么了寅寅,做什么噩梦了?”
王苏木还沉浸在梦境带来的真切的悲伤中,怔怔地盯着他,“夫君,升平坊……”
“升平坊怎么了?”裴骘一头雾水。
他面上的茫然不似作伪,王苏木彻底清醒过来,为自己跟一个梦较劲觉得赧然,不由摇了摇头,“我……睡迷糊了……”
“日有所思,夜才有所梦,噩梦别憋在心里,说给我听听,后面就不会再梦到了……”
王苏木抽出他手中那条擦汗的帕子,遮住脸上的羞愧,直言道:“夫君……我梦到,你在升平坊养了外室……”
裴骘好气又好笑地扯下她脸上的帕子,“不会是杨家那女郎吧?”
王苏木讪讪,小声补充,“嗯……还有孕了……”
堂堂前太傅,七步成章下笔成文,可这会儿听了她的呓语,愣是点着她语结半晌。
王苏木讨好地握住他的手指头,语速飞快地掩饰着自己的心虚,“是你让我说的。这不是你总早出晚归,就连三阿兄都同你一道瞒着我……夫君你就告诉我,究竟是何事非要等我卸货后再议?嗯?”
裴骘无语,翻身下地替她倒来一盏安神茶,“就那么想知道?”
王苏木巴巴地眨了眨眼。
裴骘弓指在她脑门上轻叩了下,“本想给你个惊喜,倒不成徒增了你的烦恼。先睡下吧,莫再胡思乱想那些不着调的,明日带你去瞧。”
翌日正午,街鼓声刚落,一辆马车稳稳地驶入东市,沿西纵街北行没多久,便停了下来。
“夫君,这不是……”刚从车上下来的王苏木,两下看看,发现竟是和生堂的后门。
“不是要一探究竟?”说着,裴骘推开门,朝她摊开手掌。
王苏木踏入后院的一刹那,便恍觉自己一脚踏回了幼年时光。
外祖在世的最后几年,沉疴缠身,自然也无心力再照管他付诸了毕生心血的何合生。待交到母亲手上时,已是江河日下,父亲为帮妻子重振祖业,便会三不五时来此坐堂。
年幼不识长辈愁,何合生的后院,承载的却是她最无忧无虑的一段美好记忆。父母俱在前院忙碌,宁静的后院便是她“独自称霸”的一方自在天地——春有杏李夏有荷,秋有金桂东有梅,她一年四季都能在此找到自洽的乐趣,掘地刨土种草栽花,喜鹊筑巢燕子哺雏,还在不大的池塘里采莲喂鸭……
外人都赞王南星的独女小小年纪便显幽娴贞静的世家女风范,可谁又能想见,小小淑女在何合生后院,那是经常会玩得刘海都被汗跟泥巴贴在额前。
回想起过往,王苏木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
东山墙蔷薇明艳,满院芬芳,她捧着肚子,缓行花丛中,裴骘便不疾不徐地背着手跟在她身后,听她边走边迭声喃喃“真好”。
获得肯定的裴骘不由自得,“亏得何伯记性好,还能记得这后院边边角角都有些什么,寅寅你……”说着说着,他隐觉王苏木的反应不太对,紧两步跟上前,歪脖一看,就瞧见她嘴边还在笑,大颗的泪珠却在腮边连成线。
“你看,就是担心你这样,才跟照月商议瞒着你……”裴骘无可奈何地将她圈进怀里。
她喜极而泣,自双亲逝去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敞开心性,尽情宣泄出心底封存太久的悲伤、孤独、压抑、还有惶惶。裴骘为她修复的,又岂是单纯一间铺子这么简单,与她而言,是缺失已久的、仰仗至亲庇佑的随心自由。
“本先那块何合生的牌匾我已着人重新打磨过了,只等你生产之后,身子恢复恢复,咱们再择个吉日重新挂起来……”裴骘执起她的手,正欲带她去前堂,却被她拉住。
“夫君……”
裴骘停下。
“我好像……”王苏木霍然抓紧他的手,似在寻一处借力跟支撑,额际瞬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要发动了……”
晡时,东市正值最热闹的时候,街头巷尾商客摩肩接踵,人声鼎沸。而仅一墙之隔的和生堂后院,眼下却被一方掺杂着焦躁的压抑所笼罩。
王商陆挑帘从正房出来,头先低声问了句,“祖父到了么?”
听他作此一问,一直在门口来回踱步的裴骘心口一紧,目光如炬,灼灼射向王商陆。
“回郎君,半个时辰前,说是已经从宫里出来了。”一旁的下人如实回禀。
“好。”王商陆扭身回屋,被裴骘一把拦住。
“照月,我也进去瞧瞧。”
王商陆目光在他面上停驻一瞬,轻轻颔了下首。
若是被阻拦,裴骘或许心里还会稍稍有点谱,可偏生是得了应允,他不由莫名张皇起来,不顾一切冲了进去。
地上的铜盆,滴滴答答地接着自榻上垂落的血。
裴骘平过内乱、战过鞑虏,却没有一次像眼下这般,会因血晕眩,甚至生出惧意。
他的视线不敢再做停留,惶恐地去寻王苏木的脸,却又看到,她面上的汗,就像结冰的缸身外的水珠,怎么擦都擦不迭。
“寅寅。”裴骘恛惶无措地伸出手,轻之又轻地贴了贴她的脸颊。
“夫君,我没事……”
裴骘倏然红了眼框,下颌紧绷,哽咽道,“那是自然。”
精疲力竭的王苏木昏昏欲睡。
王商陆打开针匣,沉声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