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他红了眼眶,抬起头问:“我是不是不孝啊?”
裴光庭自小和寡母相依为命,性格内向腼腆,沉默寡言,很多时候沟通起来都让人无从下手。祾歌暗忖,如果不是狄仁杰,只怕他也会变成这样,在强势的长辈面前无所适从。他想了想,道:“阿守,你还记得你念过的《孝经》吗?”
裴光庭有些茫然,那是三四年前学过的知识,一时半刻他还真地想不起来。
“曾子问曰:敢问子从父之令,可谓孝乎?还记得夫子是怎么回答的吗?”祾歌温柔地说,“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争之。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我不是说裴伯母有错,而是说,事事顺从,是一种愚孝,所以,你大可不必为自己和伯母的看法不同而烦恼。君子和而不同。”
裴光庭若有所思。
祾歌拍拍他的肩膀,忽然笑了:“阿守,我发现你长大了。”
裴光庭睁大眼睛:“啊?”
“对,”祾歌含笑道,“从一味接受别人的想法,到开始有了自己的思考。我们阿守也是大人了。”
裴光庭不好意思地碰碰自己哭红的眼眶,低下头抿着嘴笑了一下。
“对于我们少年人来说,你知道迷茫的最大问题来自哪里吗?”祾歌坐正,语重心长地说,“其实少年人很有冲劲,敢闯敢拼,但是年少同样也是缺点,年少也意味着阅历不够,咱们总是想得太多,知道的太少。所以很多时候就容易胡思乱想。这个时候不妨放下心事,去读几本书。不是作为学生向先贤请教,而是作为一个思考者,通过文字同先贤辩论,或许能有些别的看法。你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我相信会有笃思明辨的能力。”
裴光庭有些似懂非懂。
祾歌沉吟片刻,道:“其实我觉得——怎么认识这个世界不比怎么认识自己更重要。与其想怎么征服这天下,倒不如想想怎么和自己和解。”
裴光庭懵懵懂懂地问:“你在说什么?”
祾歌摇头道:“就当我是随口一说吧。如果你真的饱受这个问题的困扰的话,不妨去找裴伯母谈谈。你要让她认识到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才不会用对待小孩子的心态来对待你。”
至于他自己……
说实话,他羡慕裴光庭羡慕得要命。不只是因为裴光庭的母亲还活着,还能像个孩子一样和母亲闹别扭,更是因为,如果他父亲多活八年,作为父亲唯一的子嗣,自己势必会成为幼帝——哪怕太皇太后监国又怎么样?如果不是庐陵王口出狂言,意图禅位给韦氏,太后未必会有现在的念头。
到时候,类似裴光庭这样的奉宸卫士,就会是他的执政资本。幼时的感情是最好培养,小孩子也是最好潜移默化的。
想到这里,祾歌不由得有些羞愧。裴光庭拿他当兄长,他却总是下意识去算计别人,他有些自惭形秽。
祾歌望着窗外,垂了垂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