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之前,祾歌又走了一趟上阳宫。
祾歌乖巧地笑了笑,向祖母撒娇:“祖母,天寒路远,祾歌到那边只怕不适应,祖母行行好,给孙儿赏个医师随行呗。”
武曌沉吟片刻,望着孙儿,忽然一笑道:“宫里确实有个不错的医师。”
祾歌满脸好奇地听她传燕御正——燕筠青。
他的笑容僵了一僵。
皇帝难道不知道他讨人是为了让皇帝光明正大地放一个眼线在他身边,用来表衷心的吗?
“有才不论年高,燕御正确实医术精湛,还帮祖母解决了多年的宿疾。”武曌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得就想笑。
这孩子,真是个呆子。
祾歌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长者赐,不敢辞。但是……但是……男女授受不亲啊!
不管他有多不能接受,燕筠青被派到他身边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的。
他只能跪下谢恩。
为了迎接他的到来,洛阳城西柳泉驿全面戒严,清晨,驿站内外悄无人声,偶尔能听到一声鸟叫。祾歌叹道:“祖母怎么派个女子过来呢?我腿伤了手撞到脚扭了,难道女子能直接上手吗?上手了是不是得要我负责啊?男女授受不亲她怎么……”
他穿了件大红圆领袍,白绸裤,足蹬皂靴,头发用莲纹小金冠束好。寻常男子穿大红色很难好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自太宗皇帝始,红袍金冠皂靴硬弓就成了太原公子、李氏儿郎的标配。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他整个人格外光彩夺目,丰神俊朗。
书上分明写的是“太原公子褐裘而来”好吗?
只可惜他现在是在生闷气。
祾歌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郁郁地坐在驿站栏杆上看青石砖。朔风猎猎,他整整自己的狐裘,呼出一口白气:“走吧,随便走走。”
苏戎墨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两人走进一间小院,忽然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祾歌鼻子尖,一下就闻出来一股浅浅的血腥味。
他冲苏戎墨使个眼色,握住刀柄,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那人看来不会武功,一下被他按倒在地!
是燕筠青。
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包,包里装得都是草木灰。
祾歌眼神立刻锐利起来:“你来做什么!”
“疼疼疼,你先松开我。”燕筠青灰头土脸的,她拍拍身上的灰,一脸委屈,“我来月事了,到厨房抓点草木灰,装月信带。”
祾歌闻言,不由得大囧。他耳尖指尖都红了,脸忙背过身去,嘴动了好几次,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种事……怎么能这么大声说出口!
他落荒而逃。
傍晚,他带着两个小姑娘,敲开了燕筠青的房门。
“我有两个小丫头,养在府里,多少学了点拳脚医术,预备留给未来王妃的。既然燕御正精通医道,不知可愿意帮我带带她们?”
小姑娘身形容貌完全相同,竟然是一对双生子。燕筠青看她们不过十一二岁,容貌清秀,衣着得体,神色谦恭,心先是一软,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左边的说:“奴婢们的名字是要等将来王妃赐名的。御正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们大丫二丫好了。”
祾歌在一旁闲闲地说:“这两个丫头都是聪明人,又肯吃苦。有事让她们去做就行了。你堂堂朝廷五品大员,身边竟然连个随行的丫鬟都没有,这不合规矩。”
燕筠青脸忙推辞:“我没必要使唤丫鬟的。这两个孩子——那我就当学生教一教吧。”
祾歌脸一沉:“出京在外,你代表的就不只是你自己,而是朝廷的脸面。懂吗?”
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她不接也得接。
祾歌这才面色微霁。出门之前,他状似不经意地说:“这几天不要碰冷食冷水,关心像上官内舍人一样,痛到站不起来。”
说完,他整整衣袖,施施然准备离开,留燕筠青一个人在原地错愕。
上官婉儿生在掖庭,小时候没有好好养,如今体寒血淤,她是知道的。她每个月都会给上官婉儿配药调理,如今才刚有起色。可是她出自医药世家,父母深谙“治未病”的道理。她从小到大就没有到医院里去挂过号,身体状态怎么会和上官婉儿相似呢?
难道小祖宗认为,只要不是豪门子弟,都自小吃不饱穿不暖不成。
燕筠青沉吟片刻,道:“大王留步。”
祾歌驻足,挑眉。
燕筠青问道:“大王最近……肝脾肾,都还好吗?”
祾歌淡淡地问:“什么意思?”
“大王上眼睑和眼睫无力,眼睑属于肉轮,主脾胃,此证显示大王中气不足,脾失运化。风轮血管粗大,则肝郁气滞血瘀。眼下青黛为肾阳不足。故有此问。”
“你倒眼尖。”祾歌沉吟片刻,问道,“我吃不下饭,也失眠多梦,你能看吗?”
燕筠青大大方方地说:“那要看看才知道。”
祾歌不置可否地一哂,撩起衣服坐下:“那本王就给你这个机会试试吧。”
燕筠青取出炭条,铺开宣纸,问道:“大王主要是什么地方不舒服呢?”
“从头开始说?”
“好的。”
“从头的话……我隔三差五会犯头风,目眩头重,双耳如雷,头痛欲裂,会难受到失去意识。”他取出一块旧手帕,展开来给燕筠青看,“这上面绣着常吃的药和剂量,万一没有熟悉情况的人在身边,方便喂药。”
燕筠青接过一看,大多是天麻、钩藤这一类祛风药,于是点了点头。
“然后是舌头,会长口疮。”
“舌头伸出来我看看。”燕筠青道,“哦,你看你肝郁都郁成什么样子了,肝郁化火,热扰心神,晚上睡得好吗?”
“不好,虽然不怎么做梦,但是睡眠浅,难入睡,稍微有点动静就会醒。”
“那……二便呢?”
祾歌懵了一下,似乎有些害羞:“有什么吃不对就容易上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