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觉得冷,但是那两道光却热得好像能把他钻透。
杨大贵张开了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火光照耀下,祾歌只能看到他口中的白气,和那口黑黄交错的烂牙。
娇生惯养的小皇长孙忽然心生怯意,正准备收手,可是杨大贵却似乎看到了他的退缩,他一张口,咬住了祾歌的衣袖!
祾歌大惊,用力抬手,想要拉出自己的袖子,可是杨大贵却死死盯着他,似乎要用眼神把他钉死在这里。祾歌害怕了,他真的怕了,他抓起自己的手臂,和杨大贵拉扯。
杨大贵被他拉得,硬是在榻上拖行了一段,他的眼睛本就浑浊昏黄,如今更好似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一样。见救命稻草要走,他用尽全身力气,“呜呜”叫了起来。
一阵阴风刮过,门外枝条被吹得“啪啪”作响。
只听“刺啦”一声,那件做工精良的鹤氅,硬是被杨大贵撕下一条来!
祾歌大口大口穿着粗气,也顾不上填满胸腹的蒜臭味,他丢下病人,拔腿就跑!
柴思彦看看他,又看看杨大贵。杨大贵卧在阴影中,他看得不太真切。可是这里的味道令他作呕,他略一犹豫,追了出去。
只有燕筠青,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家,她闭了闭眼睛,走上前去,握住了杨大贵的手。
那只手,干瘦,粗粝,僵硬,冰凉。
她感受着掌心中的手指慢慢冷却,长叹一声,抽手合上了杨大贵的眼睛。
院外,祾歌扶着颓圮的土墙,手脚发麻,干呕不止。
柴思彦犹豫片刻,取出手帕递给他。
“柴兄……”祾歌的声音都在颤抖,他的肩头颤抖了一下,一滴水珠落下,融入土地,消失不见。
柴思彦垂下了头。
他的眼眶红了。
良久,祾歌才再度开口:“前段时间,家里长辈跟我说,要在心里念着那些卑贱如泥的人……我以为他们就只是……”
“就只是……只是……,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用力气换粮食,我以为那种日子,已经很苦,很苦很苦了……”
柴思彦默然。
祾歌又唤道:“柴兄啊……”
想不到,柴思彦却突然后退半步,低头道:“思彦在。”
祾歌的眼泪,立刻被憋了回去。
他扭过头开,神色冰冷地审视柴思彦。
柴思彦的头更低了。
祾歌短暂地闭一闭眼,再次睁眼,眼中已经没了悲戚。他不再看柴思彦,只是往前漫步。柴思彦低着头跟在他身后,看他的衣角被朔风吹得猎猎作响,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到了战旗。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这位贵人的声音:“柴思彦。”
他应了声“是”,静候贵人下令。
祾歌的声音飘了过来:“杨大贵的丧事,就由我们来操办。切记,一定要办好。”
柴思彦抬起头,说话铿锵有力:“谨遵钧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