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噩梦都已渺远。
但陆时微知道,那的的确确都是她遗失的记忆。
江予淮走到半开的窗边,熹微晨光温柔地洒在他的脸上,他轻描淡写地说:“记忆错乱?沉下心回想便是。”
陆时微懊恼地敲了敲脑袋,扁扁嘴说:“我一试着想那些事,就像是有野兽在撕咬我的头,好痛。”
“找回记忆是你必须要完成的事,别忘了你我的约定。”江予淮此刻十足冷酷,道:“你在抗拒你的回忆,只能依靠你自己解决。”
不见陆时微有所回应,江予淮再添一把烈火:“先前忘了告诉你,血契已成,你若完不成约定,生死全在我一念之间。”
先斩后奏,小人行径。
陆时微心下腹诽,面上却是露出讪讪的笑,说:“且不说有没有血契,我们俩实力悬殊至此,我的命不是早就在您手中了吗?”
她旋即铿锵有力地赌咒道:“但我很有用,我马上想!”
何以解忧?唯有自救。
江予淮不乐意再看陆时微愁眉苦脸地回想,轻飘飘地离开了,屋内只剩她一人。
陆时微僵直地坐着,脑内残留的疼痛感一遍遍地警示着她:不要再想了,这段记忆你根本不会想要啊!
不会的,它是属于我的,我需要它,我也可以面对!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合眼所见全是乱七八糟的浮光掠影,令人眩晕。
光凭这么枯坐着想,能起的作用微乎其微。陆时微镇定心神,决心动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来解决问题。
定是要从根源上去思考......这次受这么大刺激是因为见到了温渺和沈临熙,温渺予她穿心一剑,那日她醒来时又溺于湖水中......
灵光乍现,她生性惧水,会不会是在水里屏气过久,被激得忘了些事情?
兴许再度身临濒死的状态,就能捋清那一团乱麻。
反复思量片刻,下了决定,陆时微飞身出门,冲向山顶的一处小小湖泊,她大喊:“江予淮,你来帮帮我!”
眨眼间江予淮修长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她身旁,不解地问:“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要尝试溺水至濒死的感觉,但我水性不好,凭灵力顶多能撑个半炷香时间。到时我若是没上来,烦请你捞我。”
陆时微交代得飞快,浑然不觉江予淮愈来愈惊异的眼神,她又补上一句:“你可别太早捞我啊。”
江予淮张了张嘴,静默了一瞬,沉声说道:“陆时微,我说的自己解决是让你好好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再想想,没让你发疯送死!”
“江予淮,我再休息几天,可就全忘了。要记住梦,好不容易。”陆时微瑟缩着瞟了一眼湖面,竟朝他绽出淡淡的微笑来:“别让我死在这儿!”
语毕,她朝后仰面倒入了水中。
听觉和视觉都逐渐模糊,刺骨的寒冷密密地扎在周身,奇异的是随之而来是一道舒缓笛声,细细流淌过耳边,聊慰心神。
湖底水波荡漾,如同拨动了记忆的弦,浮起影影绰绰的画面。
记忆本是大段的空白,忽然被潮水般的碎片涌入、填满。
重重水压之下,陆时微的头脑却是空前的清明,同沈临熙相处的时光、与温渺一战的缘由等等,尽数想起。
果然不堪回首。
数日前。
陆时微星夜兼程五日,赶回凤鸣派时,入目尽是喜气洋洋的红。
“这是做什么?谁要成婚了?”陆时微随手拉住一个步履匆匆的外门弟子,疑惑发问。
外门弟子本有些不耐,转头看清她的长相时,面上惊诧之余浮现出些许的不忍来,支支吾吾地答道,“是大师兄和温师姐。”
陆时微似是没听明白,自顾自轻声复述一遍,又蓦地拔高音量:“大师兄?你说的是沈临熙?胡说八道!”
那小弟子害怕地瞥了瞥她愠怒的脸,嗫喏地回答:“陆师姐,我说的是实话,你……”
未待他说完,眼前女子便如旋风般消失。
顾不得回屋洗去一身尘土,陆时微径直找去了布置得最为喜庆的院子,果不其然,沈临熙和温渺正恩恩爱爱地依偎在一处,在小院主屋外查看头顶高悬的红灯笼。
劲风一扫,两只灯笼被一剑直直穿透,泄气般滚落在地上。沈临熙一凛,正要发作,抬眼就看见了着一身黑色劲装的陆时微。
她的衣上只有几道金色暗纹,再无其余装点,长发由发冠束成高马尾。
陆时微一手提着召回的剑,怒视着面前的一双璧人,佩剑大抵是能感知到主人的怒火,嗡嗡发出鸣声。
这般凶神恶煞,与他怀里温柔得能掐出水的温渺全然不同,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陆时微冷笑一声,按捺不住怒意发问:“沈临熙,你说你想要南海蛟筋做弓弦,我替你去寻了。其间九死一生,我方才归来,你就趁着我不在,说什么要成婚了?你我过往约定,就全不作数了?”
沈临熙生得眉目风流,一双上挑的狭长眼里满是漠然,一手示威般搂紧身边纤巧的女子,好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道:
“你怎么还是这样听不懂人话呢,陆时微?我向来不喜欢你,是你死皮赖脸地跟着我,我随口说的话罢了,你竟也当了真,巴巴地跑去那海里寻恶蛟。没想到你这运气倒是十分不错,居然还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师兄,可能时微师姐就是想着对你好吧,杀蛟龙多可怕啊,你可别生她的气。咱俩就快大婚了,这样好的日子,不宜动气。”
温渺清清浅浅地漾出笑意,笑容就像精心设计过一般,连弧度都是恰到好处地绽放在她这张精心装点的脸上。
“还是渺渺懂事,我不生气。只是还以为她就算能回来,也得迟上几天,不会影响我们大婚。”沈临熙似是极失望地长叹一声:“如今还要应付她,麻烦。”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丝毫不顾及陆时微听到会有什么后果。
原来沈临熙是要她死在南海,死在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让她满心的真情都葬身海底,由鱼类吞吃入腹不见天日,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