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逃命?圣女,这叫迁徙。”阿菁对杨芊的用词敢怒不敢言,“迁徙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说是逃命呢。”
“说错了,是迁徙。”杨芊从善如流地改口。
作为苗族人,杨芊对祖上的历史还是了解一些的,苗族可以说是少数民族中逃命——不对,迁徙最频繁的民族。苗族先祖蚩尤落败后,九黎部落便开始了大迁徙,一路沿着山湖向南向西,散居于崇山峻岭之间。为了便于携带财物,智慧的先民们便把银子锻造成饰品佩戴在身上,时刻相随。
杨芊很小的时候,最喜欢听外公絮絮叨叨地聊这些历史故事。
“银饰可辟邪秽、驱鬼神、保平安,”外公总这么说,“银饰是穿在身上的无字史书,记录了我们一族的图腾、信仰、历史,更是饱含着先辈对后人的美好祝愿。如今这手艺传到我手上,我又传给你,丫头,你可别砸了我们苗族银饰的招牌啊……”
“辟邪秽,保平安?”杨芊在心里冷笑。如果真能保平安,为何要让她生来便失双亲,为何要让外公早早去世,最后剩她一个人守着空空荡荡的银饰铺……
算了,杨芊心说,外公死后,她在原来的世界本也无牵无挂,现在换个时空重新生活倒也无妨。
这个身体的主人杨芊,刚出生不久便被狠心的家人丢弃在深山老林之中,还好被族人看到捡了回来。捡回来时才一丁点大,但见了人就笑,上任苗疆圣女、现任圣姑一时心软,便把杨芊留在身边仔细抚养照料。
苗疆后来局势大变,族人跟外族起了冲突,旷日持久,竟演变成两族的生死对立。加之苗族一直因擅蛊术受到外人提防和忌恨,又有中原大帝想平乱苗疆,暗中对敌方施以援手,种种原因之下,苗族对抗不利接连败退。
族里内部亦非铁板一块,不少人见势不妙投奔敌方助其解蛊,苗族引以为傲的蛊术亦失去了威慑。族里各部落长者被圣姑召集到一起商讨了两天,最终艰难地定下了“举族迁徙”的决定。
族里的第二个决定,便是确认杨芊为新任圣女,目标是带领全族安全迁徙到新家园。
迁徙之前总要举行祭祀仪式,上拜自然下拜先祖,问前路何在,问未来何寻。而这个祭祀仪式,就由新上任的苗疆圣女——杨芊来举行。杨芊总算知道那天穿越过来的时候,她在那个古朴的祭台上是做什么的了。
举族迁徙,需要圣女亲自过问的大事小事何其之多。杨芊在床上“休养”的这两三天,大美人杨芷隔三差五地就过来,说话明里暗里都在暗示杨芊不负责任,“圣姑帮你担了这么多事,日夜操劳,你好意思天天躺床上睡大觉吗?”“若是不想做圣女,有的是人争着抢着想做。”
终于在第三日,杨芊招招手唤来阿菁,“带我去圣姑那吧。”和杨芊屋子的独门独院不同,圣姑的屋子坐落在整个苗寨的最中心,旁边便是集会所用的鼓楼。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杨芊走进屋子,便见一个二、三十岁的大姐姐和蔼地坐在桌旁,对她十分慈爱的微笑。
杨芊,“圣姑……”这个姑字还真有些叫不出口。难道苗疆蛊术除了能使人中毒之外,还能有返老还童的功效?
“阿芊,”圣姑对她点点头,站起身来拉过杨芊的手,“你的身子可恢复了?姑姑知道你刚继任圣女压力很大,但也不必忧思过重,反倒伤了身体。天塌下来,还有我们这些老骨头顶着呢。”
听起来这个圣姑还是很关心原主的,杨芊心里涌过一阵暖流,真心实意地朝圣姑笑了笑,“好,我知道的,姑姑放心。”
圣姑欣慰地拍了拍杨芊的手,“族里的大小事情,你慢慢接手就好,有不懂的地方多来问姑姑。你向来行事有方,进退得当,假以时日,必定能超过姑姑,带领我苗疆一族重返荣光。”
杨芊在圣姑屋里喝了三杯热茶,就像接受了高考前班主任慷慨激昂的动员演讲一样,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
正巧有族人进屋禀告,“圣姑,族里汉奴的事情如何处理?是否要带上他们一起迁徙?”杨芊二话不说,拍拍胸脯,表示这件事情由她来处理,绝不让圣姑失望。
杨芊在圣姑欣慰的目光中,带着阿菁走出了屋门,走到半路才觉得后悔。她觉得圣姑是不是身上带着什么魔力,说出的话能轻而易举地就影响到别人,让杨芊完全沉浸在被鼓舞的情绪之中。
杨芊一个土生土长的现代公民,如果真的要她下令“处理”掉这些汉奴,她能下令吗?入乡随俗,入乡随俗,即使杨芊身处杀人不眨眼,下蛊不留情,令外人闻风丧胆的苗寨,还当上了魔头中的魔头,但她觉得自己也未必过得了心里那一关。
“——这汉奴营里啊,主要关的就是战俘。也有些不知道什么缘故误入这深山里,被族人抓住的倒霉鬼,平日里便让他们种种田养养鱼。但这群汉奴忒懒,骂半天才动一动。”杨芊一边爬着上山的石阶,一边听负责人汇报汉奴营的情况。
“前不久,听底下的人说好像抓了个王爷还是世子什么的,是中原大帝派来南疆的安抚使。芷姑娘亲自下令给他种了蛊,放出消息到中原那边去,要他们拿族里的叛徒来换。”负责人阿叔说到这里,痛心地一拍大腿,“没成想这世子不顶用。消息放了过去,我们等了半天,对面连个屁都没放,把芷姑娘气得要死。”
“扑哧”,杨芊想到杨芷脸上的表情,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不过杨芊反应快,一下敛了笑容,淡淡吩咐道,“虽说不中用,好歹还是个世子,以后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先放着吧。”
“哎,哎。”阿叔连声答应,接着脸上便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不过听说啊,这世子来头还不小,是什么安国公嫡子。但是从小死了娘,王爷爹心狠,恨不得他死在外面,好让他弟弟继承王府。”
说话间,杨芊跟着阿叔走完了石阶,绕过一片片的水田,这边的木屋逐渐破落,人影也稀少。终于,阿叔带杨芊停在了几座草屋之前。长方形的茅草房,阿叔口中的“杈杈房”,是以树干交叉搭棚,上盖茅草,涂以稀泥,以此来挡风避雨,一眼看上去跟猪棚差不多。
茅草屋里的人衣衫褴褛,此时正是午饭时间,他们三三两两地围坐着进食,看见有人来了之后就纷纷住了嘴不再交谈,只拿一双愤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