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七年。
正月里头他在姐姐吃饭,饭后侍女上了一碟子拨好的蜜桔。他尝了一瓣,果味又淡又不甜的。苏皇后瞧他模样忙叫人把果子撤掉,笑着说:太子巴巴从润州寄来的。刚打霜,统共只得了两百个。我吃着,还没平日那些好。
“是吗?”他笑笑,唤侍女停下,从她手上拿过一个桔子剥了起来。很快桔子的香味在殿内弥漫开来。
两兄妹有一嘴没一嘴的聊着,说起媺柔的婚事安排,说起公主府的建造。
“你也去瞧了”
“姐姐”他笑了起来“满城都在说这公主府如何如何的辉煌,我怎好不去看看”
姐姐抬头看着苏星寒,苏星寒扑哧一声笑了“媺柔这丫头,比我们都会享受,也比我们两都会花钱”
姐姐扯了扯嘴角,也算是个笑容。忽而,姐姐很感伤似的又说:星寒,你要多替我看着她些。
“姐姐怎么突然说这个”
姐姐笑了起来是“今年冬天,我是感觉身子明显不行了,光坐着也喘得不行”
“这房子里炭火烧得太足,别说姐姐了,我坐着半响也头疼”他笑着说“姐姐多出去走走,再者等春天来了,姐姐就不会这样了”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姐姐”
姐姐。苏星寒发出声音,声音唤起回忆,回忆又朝他奔涌而来,他迎面而立,看得清楚来自不同时刻的姐姐,不同的姐姐,笑容越来越沉重的姐姐,四面八方奔来。
“星寒?星寒?”
姐姐连喊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一脸的恍惚,他自己是瞧不见的。姐姐见了,有些忧心。
“怎么了”
“姐姐,太子迟早是要回来的”他脱口而出,很怕自己后悔,连忙一口气把所有话都说了“陛下只有太子一个儿子,不如趁早示好,收手。”
苏青寒大概是从未想过会从弟弟口里听到这一番话。
她看着弟弟,目光闪烁,但不发一言,只伸手拍了拍弟弟的手背。
“姐姐!”
她怎么会不感觉不到这种提醒:星寒,凭你对太子敏的了解,你觉得我现在示好,他会放过我吗?
凭自己对太子敏的了解,他不会的。杀母之仇,怎么可以轻易放过。但或许,凭着自己同太子敏的关系,加上媺柔,可以跟他求一求的。只要保住姐姐性命。
他皱着眉头,很快的思索着简要可行的方案,但被姐姐的声音打断了。
“星寒,事已至此,苏家没有退路了”
许多事从一开头就错了。他想。
苏星寒从皇后宫出来,外头一股肃杀寒气朝苏星寒迎面扑来,今年特别冷,风特别烈,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他的头疼的快要裂开,但思绪却十分清醒,他感觉这思绪挤压着自己的头骨,要把自己压碎一样。
两百个蜜桔,刚打霜。这是他和太子敏间约定的暗号。
自己做了太子敏的内应。谁想得到,自己都想不到。
他仰头看天,看雪星星点点的从天幕洒落。今夜雪不大,下的很密很急,被风吹的四散而去。
小时候有什么说什么的习惯被修改了。他哑然面对天地。其中一句他在心底念了千遍万遍要说的话是:姐姐,这世上的事情总有对错。皇后没有害过你。你自己知道的。
苏星寒计算着日子,又计算着行程。苦于无处可知太子哪一日启程,一行共几人,是走陆路还是水路?他想这样的天气陆路花费的时间很长,准备的东西多,被发现的可能更大,但相对安全;水路,时间短,但风险全凭天气。两相比较他愿意太子走陆路。但他又觉得,以太子的性格定会选水路的。
接着是了无音讯的两个月。他想着,怎么都该有第二条消息传来了,可一直没有。
直到三月二十五日,他才收到消息:人已到青州。会由莲湖坐船到城外南山溪集市口,已安排人接应。
按苏星寒的估计人四月初就会到。
后三月底青州风雨大作,莲湖上风浪巨大,无船舶通行;
四月四日,媺柔宫人递出来消息,说嘉柔已自行前往陛下面前拒婚。
四月六日,陛下下旨为媺柔赐婚。他推病,派身边的娆娆去贺喜。
四月七日,一日无信。接待了宫里来探病的宫人。
紧接着三日,无信。
四月十日,谢天谢地,终于有了消息,已于前日在南山溪接到人,如今人在春风岭定惠禅院。
他把信笺烧了,看着一字一句,燃至灰烬。从此只剩等待了。
四月十三日,他进宫看嘉柔。与她约定去春风岭骑马。事情未能成行。
四月十七日傍晚,夕阳甚好,陛下兴之所至,与兰娘子傍晚娉婷湖泛舟。不知什么原因,陛下跌入湖中。岸边的侍卫听见呼救,将人救起。陛下陷入昏迷状态,太医院医治了三天,才让人醒过来。此时,朝里朝外有消息称陛下精神出了很大问题。
兰娘子失踪。
皇后和禁宫守卫统领叶煊带人将水照宫团团围住,连宰相,三朝老臣吴拱觐见都要报知皇后。除了皇后的人,旁人是见不到陛下的。
快要变天了,苏星寒心底清楚。立陛下弟弟怀王的长子为帝,姐姐自己做太后。怀王长子不过7岁,如何治理天下,自然由她这个皇后垂帘听政。这是姐姐和怀王早就达成的协定。姐姐是从先前废皇后的事情里尝到甜头了。
只是苏星寒也不清楚,陛下跌入湖中这件事,是否也在姐姐的计划中。他感觉不像,他从未见姐姐与兰娘子有什么来往。难不成这事儿全然是场意外?真相只有失踪的兰娘子知道了。
四月二十一日苏星寒进宫面见姐姐。姐姐不在紫宸殿,苏星寒去到照水宫门口又被怀王的人拦住了。姐姐身边的宫人出来传话,让他好好呆在府中,这几日不要出门。出来后他又去了嘉柔那里。一路上,所见宫人,皆神色慌忙。
嘉柔正在画兰花扇面,兰是她母亲的闺名。
“外头怎么样了”她没有抬头,眼睛看着指尖笔墨。
他摇头坐下,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