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杂色都没有了,浓墨似淌下,堪堪掩住半截脖颈,将夜兔本就雪白的皮肤衬托出月亮似的光彩。
在零散溅落满地的绿色血液里,只有站在原地、一手仍插在怪物根部肢体里的朝比,一尘不染得像是暗沉深海中的一颗珍珠。
朝比没有分给神威任何一个眼神,只是抽出手。
神威清晰地看见,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体/液随着这个动作从怪物身体里更多地飞溅出来,而朝比的手臂同样雪白,就好像怪物体内已经没有任何一滴血了一样。
……但是地上的血,也没有多到会让怪物干涸的程度吧。
神威仰起头,看见朝比一言不发地背过身去,
‘你要走吗?’朝比迈开步子的时候,神威忍不住提问,
朝比踏出一步。
‘朝比。’神威提高一点音量,男孩的嗓音年轻得过分,几乎像是委屈了,‘你又要什么也不说地就走了吗?’
朝比停住脚步,动作顿在原地。
然而年幼的小兔子在仍未得到答案的沉默中突然站起来。他眯起眼扯出笑意,脚踝发出轻微的裂响。
神威不以为意。
‘你现在走掉的话,’他问,‘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会变得像原来那样强吗?嗯——那我下次要去哪里找你呢?还是在这颗星球上吗?’
朝比侧过了脸,神威看见她金色的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光线还是什么原因,此刻泛出些微的红芒。
‘……再见面的时候,’神威说,‘如果你变弱了,我就杀了你。我说过的吧?我要成为最强的,超越那个老头,也会超越你。所以——’
似乎是在短暂的衡量后觉得神威没什么值得在意的,朝比重新转回脸去,迅速消失在神威的视野里。
‘……’神威的身体晃了一下,长时间战斗造成的身体损伤和断裂的脚踝终于无法再支撑住他,使他跌坐到了地上。
月亮的光芒已经变得极为微弱,这颗星球正陷入一天中最黯淡昏沉的时刻,天空是灰色的,石柱林之下更是陷入大片的黑暗。
但再过一段时间,三颗对夜兔来说致命的恒星就会升起,高高悬挂在空中。
……竟然在这种星球上逃跑了。
在上头越来越近的呼喊声和阿伏兔就在头顶的“团长你没事吧”的声音里,神威心想。
朝比果然,是个很讨人厌的女人。
“……”
讨人厌的朝比仍旧压在神威身上,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怎么样?”神威恢复笑眯眯的表情,提问道,“你有想起什么吗?”
“呃……”朝比捕捉着脑海中的碎片,勉强开口,“好像……有吧……?我是不是之后还去杀了一窝什么东西……”
“啊。”神威露出有点浮夸的惊讶表情,“那件事情果然是你干的啊。托你的福,阿伏兔挨了好一顿骂呢。”
“咦?是吗?”朝比凝视神威,“那还真是挺对不起他的啊,你。”
“明明是那群元老院的老头们不讲道理才是,”神威泰然自若且理所应当,“第七师团算是超额完成任务,我本来就没理由去挨骂吧?”
‘——算你个头啊!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啊?!上面可是因为我们把人家的所有国宝连老巢全炸了发了好大一通火啊!说什么就算不是我们干的我们也没能成功阻止罪魁祸首——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第七师团还有这种保镖工作了!而且说到底所谓的罪魁祸首——’
长得像一个大写的“苦难”的阿伏兔顿了一下,瞥向在拆脚上绷带的神威。
‘——果然是那家伙吧?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撒,不知道。’神威把绷带往身后一扔,从窗沿上跳下来,‘也未必是她做的吧,或许是国宝们太无聊自己打起来了也不一定?而且,’他伸了个懒腰,‘元老院不是也借此机会干脆把失去那些怪物撑腰的三阳星中枢政府架空了吗?怎么想都比原来赚得多,嗯——真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小事上斤斤计较。’
‘当然是因为凤仙旦那走了之后他们终于抓到机会想拿捏夜兔了……你是真的不明白吗?不是吧?就和你说你不知道朝比去哪里了一样,其实是知道的吧?喂、小鬼头团长——’
阿伏兔把伞扛在肩上,拖拖沓沓地跟上神威往前走的背影。
‘——真是,快点长大啊你。’
‘嗯?说这种话是想打架吗,阿伏兔?’
……
神威没有告诉朝比的事情是,在她转身离开之前,她嘴唇开合,念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一个对神威和朝比来说都是最重要的、最珍视的名字。
因为神威没有对那个名字作出回答,只是张大眼愣在了原地,所以朝比头也不回地走了。
好像在对她来说又变得一片空白的世界里,唯一存在的东西也不见了一样。
朝比翻身躲开神威偷袭的一脚后顺势站了起来,此刻正站在也从地上爬起来的神威身边,撩起旗袍一角拧出一把血水。
神威直勾勾地看着她。
朝比察觉到目光后转头回视,抬起胳膊蹭了一下脸。
“怎么了?”她随口问,“准备把你没说的事告诉我吗?”
神威顿了一下。
“没有哦。”他伸手把朝比没蹭干净的血迹擦掉,捻了捻指腹,微笑道。
“那种事,现在对朝比来说还太早了呢!”
“……”朝比眯起眼,“啊,难道是少儿不宜吗?”
神威:“……”
神威的智慧从他憋住了一句“就算是我也觉得朝比说这种话很不要脸”上可见一斑。
“……”朝比看着他的表情,手指曲张,骨节发出轻轻的脆响,“你想说什么?”
“什么都没有,”神威立刻轻快道,“我们回去吧?不然阿伏兔又要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