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水鬼附身了,迷迷糊糊的去了那里吧。”
萧元殊有些好笑,她并不相信所谓水鬼索命的说法,但她确实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落水的,心下倒也有些疑惑。母女二人又说了一会话便睡了。
翌日晨光熹微,清晨的冷风增添几分寒意,陈氏便早早起来到店中开始做准备工作。萧元殊随陈氏一起踏入鱼羹店。她与陈氏住在永宁坊,而鱼羹店是另租的当地商人的铺面,每个月都需要交付一定的租金。虽然不大,但整个鱼羹店有着温馨的烟火气。作为主要食材的鳜鱼是同住在永宁坊的刘家父子送来的,其实不仅是陈氏起的这么早,在安平镇上很多街坊邻居都需要起早贪黑,用力生活。
陈氏进到后厨,利落的将鳜鱼剖洗干净,去头,沿脊背片成两爿,再去掉脊骨及腹腔。又从鱼尾端起刀,手起刀落,分离鱼皮和鱼肉。再将鱼肉改刀切片再切丝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处理好鱼后,陈氏又去准备笋、香菇、火腿这样其他类似佐料的配菜给鱼羹增味。
荆州偏南,水网纵横,湿气很重,当地人多嗜辣。陈氏制作的鱼羹是她的家乡菜,其实是豫州、青州一代的做法。鱼羹由陈氏特别以以安平当地盛产的桃花鳜鱼,加上火腿、竹笋等佐料烹制而成,出炉后色泽油亮,鲜嫩滑润。因为鱼羹这样的做法在荆州本地并不常见,加上味道鲜美,价格公道,故而在安平当地很受欢迎。
同一时间,萧元殊拿着抹布擦着鱼羹店里的桌椅,看着厨房里忙忙碌碌的陈氏,以及嗅到从后厨氤氲而来的鱼汤的浓香,萧元殊发自内心的露出一个笑容。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虽然萧元殊带着两世的记忆,现在并不能完全与陈氏共情,但她相信她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短,萧元殊真实感受着陈氏带给她的温暖与生活的质感,从上一世到现在,她第一次从内心深处生出一种真实感。一种不为朝堂勾心斗角而活,不为虚无缥缈的道而活的真实质感。她是真真切切在这个朝代生活的一个人,而不是简简单单用所谓穿越者的眼光,或者一种更加理性,历史的观点去俯视这个王朝的生活。
坦白来说,这样的生活体验是上一世的萧元殊是未曾真正经历过的,但她也由衷的觉得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好。
上一世萧元殊出身世家雍州萧氏,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九州世家之一,这让她不用以体力劳动为业。繁忙的事务让她很少有时间亲力亲为的去干一些体力活,也错失了真正接触到平民百姓的机会。这样的生活让她感觉到新奇,也接触到这个王朝更多的侧面,一些在史书上少有书写的侧面。
但同时萧元殊一想到镇上的流寇,以及传的神乎其神的“水鬼索命”,便觉得眼前美好的生活覆盖上了一层疑云,等待她去探明。很快便日上三竿,虽不下雪,天气却仍旧干冷,鱼羹店的门也开开合合。客人们陆陆续续的进入小店。寒冷的隆冬还有什么比喝一碗热气腾腾的鱼羹更加舒适治愈的呢。一口下肚,祛寒生热,唇齿留香。小店生意红火,萧元殊里里外外进出,帮着陈氏递送刚刚做好的鱼羹。店里的客人也有很多老主顾,同情他们孤儿寡母,有些关心萧元殊落水后是否病愈,还有的问她是不是真的被“水鬼索命”了,她也都一一笑着应了。
没错,萧元殊这一世又是女扮男装,所以客人们对她这样一个“小郎君”跑堂倒也并感到不奇怪。
女扮男装这件事,萧元殊其实已经很熟练了。对于再次女扮男装,她其实接受良好,这毕竟是一个女孩儿在封建王朝获得自由的为数不多的方式,要让她困囿于后宅,彻彻底底扮演一个夫为妻纲的贤妻良母,以此定义她的价值,她才觉得头疼。
但其实有些奇怪的是,女扮男装这个要求不是她自己提的,而是陈氏主动提出来的,这样的想法在这样的朝代,无疑有些惊世骇俗。
上一世萧元殊女扮男装其实非她本意,萧家真正的嫡公子萧元殊其实是她的哥哥,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她不得不顶替哥哥的身份,成为萧家嫡公子。
但萧元殊不知道这一世她为什么又要“重操旧业”。毕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大雍女子不得科举,如果要女扮男装,小女孩年纪小,只要稍微遮掩一下也不为人知,可长大之后就要缠裹胸布遮掩身形,还有她的声音也要服药做出相应伪装,各种事情都非常麻烦。
但当她发现了这个疑点,在病床上时趁着陈氏缝衣服的间隙询问,陈氏手上的针线却罕见顿了顿,表情也晦暗不明。萧元殊得到的回答是“你自己不知道吗?怎么还来问我。”
萧元殊也不敢再问,怕陈氏起疑。一次可以说是小孩子童言无忌,两次三次就不好糊弄过去了。
她后来想了想,觉得可能是此处有流寇出没的缘故,毕竟镇子里的年轻姑娘大多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孩子们玩的时候也不敢离自家太远,而她要帮陈氏处理生意,在店铺里跑上跑下,小男孩比小女孩安全。
不过萧元殊隐隐觉得事情可能并不是这么简单。因为其实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地方让她也有些在意。
因为相似的样貌,萧元殊特意问了萧仲年与世家雍州萧氏是否有关,毕竟萧仲年姓萧,如果真的有关系,她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前世那些豺狼虎豹般的亲戚,需要未雨绸缪、小心行事。
但奇怪的是,陈氏含糊其辞,吞吞吐吐的说不知道萧仲年与雍州萧氏是否真的有关系。
对这种说法萧元殊是有些不明所以的。在古代,两姓婚姻不只是两个青年男女的事,背后是两个家族的利益分配联结,陈氏与萧仲年又是少年夫妻,青梅竹马,怎么会不知道对方家族的底细。
不过也有可能萧仲年当年被逐出了宗族,毕竟陈氏在故乡便一个人操办鱼羹店的事务,没有亲戚帮衬。而陈氏当她年纪小,觉得这件事并不光彩便羞于启齿,因此不便多言。
种种疑窦皆被萧元殊深埋心底,就这样一边想一边帮忙,日头不觉偏西。店中客人逐渐减少,就在萧元殊以为可以忙里偷闲时,易变突生。
一个络腮胡子,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一脚撞开了鱼羹店的门,后面跟着的三五个街头小混混一哄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