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天，南舟带着素素来到昆仑山脚下。
瘴林阴湿凶险，妖兽众多。上山之路崎岖不平，唯有通晓隐秘的路径才能绕过迷阵，减少危险。
素素解下罩衫，将它连同包袱一起交给南舟，引他来到醴泉下游。
“上山的路不能随意告诉外人。”她垂下眼睫，眸中盛着失落：“今天就是我回城的日子，还要举行成年仪式。所以……”
南舟点点头表示明白，忽然心有所感，低声问道：“你们族中……成年是多少岁？”
素素脸颊一下子涨红，似乎有些恼羞成怒，她瞪一眼南舟，张口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
“别对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感兴趣了，我们和你们人族又不一样，成长期很长的！”
南舟挑挑眉：“是吗。”他揽过行囊，用手摸摸素素的头顶：“那你们族中有没有什么不许轻易下山的规矩？”
素素还带着情绪，稍稍“哼”一声，扬着声线张口：“成年了就没问题了。”她看看南舟，似是想到什么，声音一下子便软了下来：“你放心……我马上就会下来的。”
“好，我等着。”南舟轻笑，看着素素的视线含些温柔。他扭过头看着天色，又转回来低头看向她：“不过你……可要快点下来。”
素素忙着整理包袱，将自己要带的东西从南舟那里分离开，只听得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她抬起头来问：“什么？”
南舟摇摇头：“没什么。”
两人对视，南舟张口：“我最多等你三天。”
“三天之后，你若不来，我便离开。”
“你放心！”少女绽开笑容：“别说三天了，我一天都等不及～”
她话音刚落，周围空气中便发出“咯咯咯”地声响，霎时，丛林、猛兽、南舟和她都分崩瓦解，白光在一瞬间充斥周围，刺得夏婉妤眼生泪花。
她用手死死捂住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这一次是正常的昆仑山景色，连带着黄昏山间的朔风和林木，从她手缝中撞进眼帘。
夏婉妤扫扫周围，发现墨翎就站在她身旁不远处，看上去也像是刚刚睁开眼睛。
幻境已破，两人回到了昆仑山内。
在他们前方，不知何时拔地而起一座巨大的玉制祭坛，质地纯粹，从阶梯到台座都闪着白色的流光，看上去古朴尊贵。
墨翎向那处走去，一连走到玉台之上方才停下脚步。
他抬手一拂，雕在其上的文字清晰可见。
夏婉妤几步跟了上来，也看起玉台上记录的文字。
这文言文并不难懂，再加上刻下的文章没有为了炫耀文采而故弄玄虚，所以两人很快便看完了一整个台面。
说来也并不复杂，上面记录的，似乎是凤凰一族尝试复活族中真祖的方法。
夏婉妤手指最后一段文字说道：“凤凰后裔等待真祖等待了上千年，终于在这一代等来了它隐秘的回应。拥有返祖血脉的少女将会在成年仪式举行时成为真祖的容器，用于真祖降临……”
说白了，就是会被附身！
“看来，这上面说的返祖血脉的少女，八成就是素素了。”
“你怎么知道？”
“这不是固有定律么？你看，她上山的时候和南舟一起立下了这么多flag，要是能平安下来才怪。”
“福来格？”“这不重要。”古人就是麻烦，夏婉妤张口解释到：“就比如一个杀手对他的订婚对象说这是我最后一单，做完了就回来娶你，之后在这一单一定出事一样，她都这么保证能平安下山了，就一定不能顺利下山。”
“按照这里所描述的，如果素素真的是返祖少女，那么过完五百岁成人祭典之后，她身体里寄居的灵魂，就是她们族的真祖了。”
说到“寄居”两个字时，少女的声音忽然虚了一下。
但随即，她不动声色的控制住自己，一脸惋惜地说道：“真是凄惨的爱情故事啊。”
墨翎挑挑眉，却无法反驳，不然便不可能解释刚刚看到的那一连串故事。他抬手指向“真祖”这个字眼，对此处显然更感兴趣一点：“这恐怕是真正的凤凰。”
凤凰临死之际，血染苍穹，强大的妖法使血液有了神性，每一滴都孕育出一个生灵，他们成了最早的凤凰后裔。
这一族人自诞生伊始便深居简出，没想到竟从没放弃过复活祖先。
数千年来，邪佞诡异的上古密法、起死回生的人参果、困人灵识的虎伥灯、聚人魂魄的锁魂玉，他们不知用了多少手段，终于有了惊人的成效。在刚刚成年五百岁的素素身上，这只鸟第一次回应了它后代的请求。
从此，素姑娘就不再是素姑娘了。
不是素姑娘的素姑娘自然就不可能下山。等不来素姑娘的南舟自然便会离去。离开的南舟和不是素姑娘的素姑娘，可能也一辈子都不会见面了吧……
夏婉妤出神的想到。
“原来如此。”墨翎眨下眼，黑沉湖底泛起了一点点微不可见的波纹：“‘但’字后面的故事，是这样的。”
夏婉妤眨眨眼睛，有些疑惑他为什么会说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啊”了一声。
她回忆起南舟在与素姑娘分别时眼中一瞬间的不明情绪，脑海中灵光一闪。
仔细一想，若是南舟就此走了，那澧阳城是怎么来的？现在不仍旧是一片瘴林吗？
他上山了！说不定……还发生了什么更恐怖的事情……
不然凭借凤凰一族的寿命，时至今日，为什么在山中了无踪迹了？
*
从祭坛上走下来，夏婉妤坐在路边散落的岩石上揉揉酸涩的脚腕。
如今幻境散去，她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完全不知道在哪的地方。四周除了那一方莫名其妙的祭坛，便什么都没有了。
黄昏已尽，最后一丝余光还在散发余热。丛林的影子被拉的很长，树木被风吹出瑟瑟声响。环境昏暗下来，与冷意一同席卷上夏婉妤的心头，牵出一阵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