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 。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晏殊《木兰花》
染柳烟浓,余霞散绮,淡天一片琉璃。
海棠经雨,梨花胜雪,青黛叠翠,春意惊鸿。
蓝菀瑶斜靠在栏杆上,怀中抱着她的琵琶,换回了女装,不消多时,里里外外已经围满人群。
她略一拨动琴弦,只见柔荑玉指飞快地划过,看着的人只觉得眼花缭乱,恰似间关莺语花底滑,一个反转,又如幽咽泉流冰下难。
熏风掠过她缠绵的发丝,更增添了几分柔媚。
一曲终了,周围一片寂静,继而掌声雷动,菀瑶正要起身,一张布条不知被谁递到了她的手中,菀瑶忙出了包围圈,见四周无人,才打开了布条,只见布条之上并无字迹,而是绣了一朵绽放的芍药,和一个酒坛。
菀瑶凝神思索片刻,一抹了然的笑意浮上了她的面庞,她转头,望向城中最繁华之处——那是醉花楼,是整个西市的中心,也是人流最密集的地方。
她不动声色地越过人群,来到了醉花楼底下,径直走到掌柜的面前,含笑道:“崔掌柜近来生意兴隆啊。”
那掌柜回头见是她,也殷勤道:“蓝姑娘大驾光临,是小店的福气。”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听见掌柜低声道:“天字五号,帮主在等您。”
菀瑶点头,不等他说话就奔向天字五号房,这是所有房间中最隐蔽的一间,也是丐帮人会面的老地方。
菀瑶掀开帘子,冲着座上的长者盈盈一拜:“小女拜见帮主。”
十年之前,她和家人走散,又被人贩子拐跑,好不容易逃出虎口流落街头之时,是丐帮帮主云啸天收留了她。如今,已经过了整整十年,她成了整个丐帮收集消息能力最强的人,自然十分受云啸天的倚重。
然而,几年前她的父母曾派人来寻她,她不愿意走,尤其是得知她父亲是扬州刺史蓝文曜之时,她的内心更是五味杂陈。
官场中的云波诡谲,暗流汹涌,她不愿意置身其中,不知道哪天就一命呜呼了,还不如她弹琵琶来得逍遥。
云啸天瞥了她一眼:“菀瑶起来吧。”说罢悠悠看向窗外,“蓝家的人这月来了三次,非得把你要回去不可,依老夫看——”
他故意顿住不说下文,菀瑶急切道:“帮主,您大不了和他们说,就说我丢了还不行吗?”
“这是能撒谎的吗?”云啸天瞪了她一眼,“你都快及笄了,还这么不懂事。你知不知道你父亲那是前任大理寺卿,和皇上有深交的人,这叫我如何开得了口,一直藏着他家的女儿?”
菀瑶的心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她跪在地上,紧紧抓着自己的裙角,默然不语。
“吃过这顿饭,蓝家的人就来了,你走吧,天黑还能到家。”云啸天的语气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这是帮主铁了心要把她送走,菀瑶纵使不愿意也没有办法。
扬州距离建康不过一个时辰的水路,她没有坐过船,内心忐忑不已。
这顿饭,她吃得格外煎熬,几次呛得咳嗽起来。连平时最爱吃的水晶虾仁,她都失去了胃口。
未等到她吃完,蓝家的管家蓝蓥便进来行礼道:“家主和夫人十分惦念小姐,请小姐速速回扬州。”
菀瑶放下筷子,看向帮主,眸中光华流转:“帮主······”
谁料他竟然也郑重道:“小姐上路吧,路上小心。”
他竟然也叫她小姐,似乎是提醒,也是关切,让她的心略微暖了一分。但,她仍对她未来的生活无比惶恐:自从踏出这道门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建康的琵琶女蓝姑娘,而是扬州刺史府的大小姐——蓝菀瑶。
这世上最可怕的,无过于未知。
但是她已经无法回头了······
蓝菀瑶登上船只,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又开始摆弄她的琵琶。
不得不说,她自诩阅人无数,也阅琴无数,这把名叫“兰亭雅羲”的琵琶,无论是音色还是外形都独一无二。她偶然从一位同行那里看到了它,出于爱琴之心,自然爱不释手,后来她提出比试曲艺,再加上帮主的面子,这才到了手。
午后的水面犹如明镜,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在霞光的照耀下,仿佛洒了一层细密的金粉。
菀瑶倚靠着窗户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待她醒来时,船已经靠岸了。蓝蓥带领着她下船,提议道:“小姐要不要坐轿子?”
"不必了。“菀瑶摇头,”我想走走,你们好好看着我的琵琶即可。“
“是。"蓝蓥接过她手里的琵琶,跟在她后面。
菀瑶头一次来扬州,觉得什么都稀奇,一手千层糕,一手春卷吃得不亦乐乎,这才突然想起来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刺史府。
刺史府位于阳春坊内,低调朴素又典雅大方,很得菀瑶喜欢。她一进门就被仆人们簇拥着往正堂走去。
菀瑶刚踏进正堂,就被颜夫人搂进怀里:“我的瑶儿啊······”
十年了,就算是知道女儿身在何方,可不能相见,骨肉分离之痛,又有几人知晓?
她捧着女儿的脸,手不住地颤抖,不知是哭还是笑:“我的女儿都出落得如此落落大方了,不愧是娘的女儿······”
菀瑶忙道:“都是女儿不好,让娘担心了。”父亲也走上前,安慰道:“一家人见面,何必哭哭啼啼的······”
菀瑶看见一个俏丽乖巧的小姑娘站在一旁,惊喜道:“你就是菀瑜妹妹吧?”
小姑娘五六岁的模样,跳过来拉着她的手叫姐姐。晚饭时分,菀瑶亲自下厨,赢得了蓝府众人的一致赞誉。
“这大小姐虽说刚找回来,可不仅模样婉媚动人,连饭菜都做得如此可口,听说脾气也好。”连府上的下人都如此夸赞她。
但这一夜,菀瑶失眠了。她遥望着星河杳杳,只觉得迷茫。
前路通向何方,她并不知晓,但她的志向,可绝不是做一个宅院之中只会琴棋书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