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人,您来了。”
魏渊看着马下浑身都是黑色的烟灰的小兵,眼神中并没有任何波动。
他刚才都已经注意到这个小兵,其余人都是提着水桶战战兢兢的向山林里灭火,只有她浑身乌黑,从大火中走出。
不想却是径直的向他走来。
魏渊不识得她,只是微微向她点头示意。
但这士兵并没有离开,依然直勾勾的望向他。当魏渊再次不耐烦的望向她时,却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几分熟悉,待到下一瞬,眼眶中竟蒙上了一层水雾。
“杨槐明?” 魏渊不可置信的翻下马看着眼前的人,这个数月前就坠崖身亡的人。
他伸出手欲抹掉她脸上黑色的烟灰,可她却突然捂着肚子俯下身来,五官拧成了一团。
“杨槐明,你怎么了?” 魏渊话音刚落,鲜血便从她的口中喷涌而出,替他擦去了她脸上的灰烬。而在下一瞬,杨槐明就在魏渊的眼前虚弱的晕倒在了地上。
“杨槐明!杨槐明!” 魏渊将她打横抱起,不停的呼喊着她的名字。
一旁的孟道匀听见声音勒马走来:“魏大人,此人是谁?”
魏渊没有理会孟道匀,径直环杨槐明上马,朝着府宅的方向一路狂奔。
“你说什么?”魏渊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但每一个字都冷如寒冰。
“回大人,这位兵士中了未聚散,此毒已经渗入五脏六腑,过度疲累又吸入了大量的烟尘,已是大限将至。” 大夫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梁遒,本官听说西南多名医,不成想你却为本官寻了个废物!” 站在一旁的云南府知府梁遒听得此言连忙跪在了地上。这位左副都御史大人自半个月来到云南府以来,他一直小心伺候着,虽不爱搭理他,但也从未呵斥过他。今天怎么因为一个士兵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回大人,最有名的陈神医并不在云南府,洪大夫也是西南的好手,在下不敢糊弄大人啊。” 梁遒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几滴冷汗。
“陈神医?”
“回大人,陈神医被称为华佗转世,医术高超,妙手回春,他…他一定有办法,这位兵士吉人天相,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在下这就去寻陈神医。” 梁遒虽在偏远之地为官,但也当了十几年的官,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的。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寻!”便是傻子也能听出来魏渊从牙缝里蹦出的怒意了,“你们几个,也去给本官寻!”
杨槐明本已经陷入了昏迷,可腹中传出的疼痛让她一次次从昏迷中清醒,而后又再度陷入昏迷。
她感觉有人抱着她,有人不断喊着她的名字。
她在马上颠簸,又安稳的落入一人的怀中。
是谁,是谁在抱着她?
是顾泛吗?
腹中又传来一阵剧痛,杨槐明感觉到有汗滴从额角滴落。她想睁开双眼看看是谁,但却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
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回响。
哦,她想起来了。
她最后见到的那个人,不是顾泛,而是魏渊。
魏渊来了,魏渊来到了西南,一切都会好的。
乌真逃不掉,喀蕃藏逃不掉,就连孟道匀和孟利达,都别想全身而退。
杨槐明放松了下来,腹中的疼痛稍稍缓和,脑中先是一片空白,后又陷入无边无尽的混沌。
她本以为会再次陷入被火海笼罩的梦魇,会再次梦到她在烧成灰烬的将军府中绝望的哭泣。
可是这次出现在她梦境中的,竟是两年前的谷雨时节。
那海棠盛开的谷雨时节。
槐柳成阴雨洗尘,樱桃乳酪并尝新。
今日景安十五年四月十五放榜日,新科进士已经在皇宫里谢了皇恩,肩披进士巾,头戴绢制簪花,身跨高头大马,由皇宫出发在这应天府内游街。自昨日起,应天府的百姓都期待一睹今科进士的光彩。今日天刚蒙蒙亮,游街的必经之地都挤满了人,喧哗声不绝于耳。
杨槐明同样身着进士装扮,不过面上却并无太多喜色,勒马于左都御史府门前。
二甲进士虽已十分荣耀,但今日的热闹却是为状元而来,二甲进士杨槐明的突然驻马,并没有引来太多人的注意。维护秩序的官兵忙于伺候状元爷,也并未理睬已经停下来的杨槐明。
如今已是春末,虽未至谷雨时节,应天府已经下了几场大雨。左都御史府的两棵槐花树已经超过了围墙,槐叶上前日的雨水不多,但透着今日的阳光却显得有些刺眼。
“槐明兄对这艳羡声充耳不闻也就罢了,怎么竟有雅兴观赏御史大人家的这两棵槐花树?”闻言,杨槐明从愣怔中转醒,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言敬。言敬也是今科上榜的进士,不过排名较末,本应在游街队伍的末排;而杨槐明却是二甲第四,理应紧跟在状元爷的后面,因为在这槐花树前愣怔了半刻,游街队伍快要转向下一个街道了却还没有察觉。
“以美兄。”杨槐明朝言敬辑了个礼,“御史大人府这两棵槐花树甚是高大,想必已经种了许多年。槐花树本是夏日纳凉寻阴之树,但这两棵槐花树之间的距离却是甚远,并不像是为纳凉所种。”说着掉转马头,与言敬并肩跟上队伍。
“槐明兄自西北而来,不知是否听闻曾经平复西北的镇北大将军岳柏?” 言敬将目光投向身侧的杨槐明,见她略有略无的点头,遂又用下巴指了指左都御史府,道:“这本是岳将军的府邸。岳将军建府时本在这围墙边种了一排槐花树,后听将军的小孙女出生,中间的几棵槐花树被用来建了闺房。后岳家通敌被抄家,大火烧了一日一夜才灭。虽然这两棵槐花树保留了下来,可后院的槐花树却烧了干净。后来圣上将这宅子赏赐给了在岳氏一案中立了大功的刑部侍郎,也就是如今的左都御史大人。”
言敬已过而立之年,称年仅十七的杨槐明为槐明兄本也是尽同榜之仪。见杨槐明疑问,便也滔滔不绝的讲起曾经之事。不过岳氏之事是京城忌讳,他的声音不大,加之周遭喧哗,只有并肩而行的杨槐明勉强听见。
杨槐明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