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道蜿蜒,两旁植满灌木,兼而三两胡杨、沙枣等适应鬼方环境的树木,显出几分郁郁葱葱的生机来。道旁又挖开了一处水塘,里头养了几尾锦鲤,与岸上树木相映,却有几分中原庭院之相。
月光清辉与道旁石柱上点亮的灯盏的照耀下,穿着笨重,缀满琳琅宝石的楚弦,拖着发软的脚,与那位同样喝了情酒的鬼方青年跟在侍女身后,路过了一间又一间紧闭的屋子,停留在一间与宴席南辕北辙的屋前。
侍女推开门,恭敬地请两人进去便准备离开。
鬼方青年早已被体内汹涌而上的热浪冲刷得支撑不住,几乎是整个人摔了进去。
楚弦边用手扇风,边拉住侍女。
黑衣人跟到了此地,恰好瞧见楚弦与侍女在说些什么,侍女先是表情微讶,后面泛苦恼,最后叹了口气,似乎是极为勉强地点了头。
得了答应,楚弦这才拖着沉重的步子摇摇晃晃进了屋子。
黑衣人等侍女走近,便将人拦住询问。
侍女一股脑全倒出来:“阿夏小姐想见巫医大人,可……可巫医大人这会儿应当早就入睡!况且一来一回,也不知是否会耽误了城主夫人的好事,我怕是担不起。但阿夏小姐似乎很着急,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黑衣人将侍女打发掉,掉头回了城主处。
城主思量一番,虽心头总觉此事有些许古怪,但也说不上有何古怪。想来在巫医面前,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实在不行还可以派人亲自盯住。
随即,便命黑衣人亲自去寻巫医,并且看着此事。
楚弦进门便将那名鬼方青年打晕放在了地上,身上沸得厉害,既有酒饮多了的缘故,也有城主夫人那一杯情酒的缘故,便在确认门外的确无人之后运功压制。
已经过了近一个半时辰,韩溯川那边还未惹出什么动静,这可能是坏消息,也可能是坏消息。
她见过那次他中了城主夫人算计之后的模样,韩溯川与她不同,不是从小在药罐子中长大的,也未试过百毒百草,血气方刚的男儿,栽在这上头似乎算不上什么稀奇事,甚至连责怪都显得过分计较。
但心中总有些不痛快,堵着块石头似的憋屈。
她宁愿相信他还在挣扎。
“你最好能等到我去找你。”楚弦将体内热气压制下去后,恶狠狠低骂了一声。
大约又过去了一炷香时间,巫医敲开了她的屋门。
黑衣人匿在外面的树后,目光紧紧锁住那间在黑夜中唯一洒出灯辉的屋子。
却见不一会儿,那屋子的灯火忽然灭了。
他当即脚下动了半步,却想到巫医一向古怪,此刻或许不便打扰,便又回到原地。
在远处静静继续驻守了半炷香工夫,巫医仍未出来,灯火亦未重新亮起,心中逐渐起疑,侧耳听去,里头竟然听不见半点动静!
再未迟疑,立刻冲了过去,敲了两声未得到回应,甚至开口朝里面询问亦没有回应,赶紧推开门——
门一开,入眼却是床榻旁的地面直挺挺躺了三个人。
巫医、阿夏、今日为阿夏所觅的新夫婿,皆倒头躺在地上。
今日除开巫医,根本未有人接近过此处,他们三人晕倒得实在蹊跷。
黑衣人警戒心起,立刻低头查探,甫一低头便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抬眼,却见一阵迷雾扑面而来,恍惚间便觉神思混沌——只听得有大钟在有规律的震响,令他一瞬间十分困倦。
脑中思绪似乎是在这种恍惚中变得迟钝凝滞,忘了自己是谁,又要做什么。
而后听见一道缥缈的声音,仿若神祇一般不容拒绝抵抗,甚至连谎言沉默亦无法做到。
楚弦早已将屋子关紧,她轻敲桌案,轻声盘问。
“宋君毅在何处关押?”
“地牢。”
“城主府可有密道?”
“有。”
“何处?”
“水塘外有一座假山,那上面有个机括,打开之后,水塘下会出现入口。”
这黑衣人果然不同寻常,连府内密道都知晓。
原本她还打算趁夜深人静离开城主府,顺着她留下的暗香找到当日这黑衣人带她走的密道,如此一来,却是又方便不少。毕竟出入城主府动静未免太大,难保不会被暗处哪位发觉异常。
毕竟艾力曾经带她见过的那些人,可都是化作平民模样混迹在各种地方的暗桩,能得如此器重,在军中必然也不同凡响。惹来一个,必然会拔出萝卜带出泥,于己无益。
打定主意从城主府中偷偷进入地牢后,楚弦最后问道:“今日那中原人被带至何处你可知?”
“西边最里面的那间屋子。”
楚弦愣住。
她被送到了可以说是最东面的屋子,而韩溯川在最西面……
横跨整座城主府,他们还真是怕这件事情出岔子做得十分周全啊!
楚弦咬牙指示:“你去那间屋子,将里面的女人带到这间屋子。一盏茶内,避过所有人!”
黑衣人恭顺地应下,随即闪身出去。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楚弦看着一身一动就能叮当作响的衣裳,恶狠狠拽了下来拿在手上,将鬼方男子的中衣扒了当外裳套在自己身上,隐匿在夜色中跟在他身后一同朝着西面而去。
黑夜之中,哪怕是再好的守卫也无法看清暗处所有事物,楚弦一向喜欢在夜里行动,便是因她一身轻功在这种情况下简直如鱼入水。
最西面的屋子里,韩溯川一进门就将城主夫人刻意安排的舞姬打晕了过去,自己靠在角落中,忍着腹部源源不断的热流,沁出了一身汗。
或许是上回中过招,这次刚起异样时便有了戒心,这才能保持住理智走到此处,等周边监视的人离开之后才将人放倒在地上。
但这药能被城主夫人用上几回,足以证明其厉害。他一刻不敢怠慢,也逐渐快控制不住,呼吸愈发乱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如此长久的忍耐,哪怕是圣人都快要坚持不住,屋子被推开,眼见的却是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