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珩与萦回赶到漜城时雨势已经渐小,几经打听才终于找到山脚下,还因此惊动了太守。
“可需下官拨些人手进山搜寻?”
太守试探着询问面前这位并不相熟的小爵爷,一番话下来额头已是汗涔涔的了,也不知到底是汗还是细密的雨。
“不必。”
闻言,太守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心说看来这小爵爷是个拎得清的,可紧接着下一句话又让他慌起神来。
“太守大人自去忙罢,我独自一人便可。”
萦回听完便先行阻拦道:“眼下唯一一条山路已毁,要上山只能穿过那片瘴气,太过凶险!万一婳吾姑娘平安无事……”
这时却有一声短暂的尖鸣陡然传入两人耳中,萦回登时转头望向声音传来之处,只有一旁的太守大人仍是一头雾水。
“她等不得。”
卫珩毋庸置疑地淡淡道出四个字,然后拨开了挡在跟前的萦回,快步走进了林子,任凭萦回在后头如何叫喊都未回头。
那道白色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青黑的雨雾之中,山林如同一头招摇着浑身毛发的巨兽,一口便将其吞没腹中。
……
自从那片树叶被吹响,我便大剌剌地躺在地上任由淅淅沥沥的小雨钻进我的发间和脖颈里,等恢复了些力气能爬起来继续走时,却又不敢随意走动——万一有人听到声响寻过来又扑了个空呢?
可万一无人听到,我岂不是在原地等死?
在这般矛盾的两股思想中,我徘徊了许久,一颗心犹如油煎火烤,焦躁不安到了极点,只求这雨势莫要再大起来,引得山体再次崩塌滑落。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贪生怕死了?
我躺在地上毫无目的地望着浓云密布的天,原本应该紧密相连的树冠此刻四分五裂,林中的树木断的断倒的倒,那些树冠犹如茫茫海面上七零八落的岛屿,雨丝沉默着不断坠落,仿佛我整个人正在向海底沉没。
但忽然间我似乎听见有人正在逐渐接近,再三确认后我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大喊。
“婳吾?”
声音的主人……是卫珩?
他的声音在这片昏暗阴冷的山林里显得格外清冽。
看见他的那一刻,我没来得及想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地,只知道自己几乎要哭了出来。
卫珩快步朝我走了过来,脚下甚至踉跄了两步,他那样讲究的人,此时雪白的衣摆上居然沾满了泥水,我怔怔地抬眸看着面前的人,直到我的手真真切切触碰到了他,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他缓慢地吐出一口气,轻轻笑起来,试探着伸出手想拨开挡在我眼前的一缕发丝,却恰好与我的脸错开,摸了个空。
我始料未及地与卫珩的视线对上,他的眸子里似乎也闪过一瞬的错愕,随即不等我反应便把手搭在我微微发颤的肩头,将我整个人拥入怀中,还安抚似的用一只手轻柔地一下下顺着我脑后脏乱不堪的发丝。
“没事了。”
他一开口,我便犹如杯满溢出的茶水,情不自禁地不停抽泣起来,片刻,我抬起婆娑泪眼,却恰好看见卫珩凝起眉头,用力地闭上眼睛,一副双目极为不适的模样。
“你的眼睛……”
我连忙从卫珩的臂弯中挣了出来,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却在看见手上沾满泥浆的那一刻又收回了手。
卫珩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几乎将他的眸光全然遮去,他将眉头舒展开来,轻声重复道:“我的眼睛……?”
我迟疑了许久才僵着动作在他眼前摆了摆手,卫珩低笑一声,想要抓住我的手腕,却又是抓了个空。我看到他的睫毛轻轻颤动,然后略显无奈地垂下了手。
一股莫大的恐惧从我心底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我抓紧卫珩胸前的衣襟,哽咽着问道:“卫珩,你敢不敢……抬眼看着我?”
他闻言,缓缓抬眸,那样一双风华万千的眼眸此时此刻却显得有些木然,其中遍布血丝,眼睑还在微微发红。
我终于忍不住,放肆地大哭起来,我从未像此时这般恨自己无用,恨自己明明身为下属,却只会给他添麻烦,令他受伤。
卫珩见此情形,居然有些无措起来,在身上一阵翻找,大约是没找到平日带着的帕子,便直接用自己雪白的衣袖来给我擦脸,但他浑身上下也早被雨水淋湿,我脸上的泥渍倒是被擦拭干净了,他的衣裳却成了一片狼藉。
我耳边传来一声似笑非笑的叹息,只听卫珩淡然笑着说道:“让人看了,会以为我在欺负你。”
还未等我开口,便有另一道声音蓦地划破濛濛雨雾,气势汹汹地砸落在地。
“好啊!小爷我煞费苦心地到处寻人,你们两个倒好,还幽会起来了!”
方采舟嘴里叼着片树叶出现在不远处,一只胳膊吊儿郎当地撑着身侧的树干,白净的脸看上去脏兮兮的,显得整个人十分轻浮。
“久仰,方……神医。”
卫珩转眸看向了他,神色显得有些耐人寻味。
方采舟眯着一双桃花眼与卫珩对视良久,“呸”地一下吐掉口中咬着的叶子,揶揄道:“真不知道这吹的是什么风,竟让大名鼎鼎的小爵爷肯屈尊到此地来。”
“或许是,清风明月……苦相思罢。”
卫珩垂眸笑笑,初出的月在他眉眼间洒下丝丝缕缕绰约柔和的光,连向来自诩貌美的方采舟都不由得一愣。
我旋即惊异地透过满眼泪水看着他,方采舟却又在这时嚷嚷道:“你、你眼睛……让我看看,大老远就听见这小没良心的在大呼小叫了!”
“有劳。”
一番望闻问切后,方采舟的语气轻松了不少,他抱起双臂:“瘴气所致,小问题,三两日便能痊愈,不过就是数月不可见强光。”
至此,我那颗高悬的心才总算能够尘埃落定,但思来想去还是后怕,憋了半晌却最终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你就不怕……”
卫珩则只静静地看着我,约莫是在等我把话说完,见我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才移开了目光答道:“我更怕你有事。”
说罢,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