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一夜细雨初息。
剑州节度使府前院的木质地板水渍还未干,两旁的浅池已有不少舒展的荷叶,晶莹的雨珠被微风一吹,轻盈地滚落到旁边的池水里。
本是霁月光风,空气里却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一群丫鬟端着盆子进进出出,脚步匆忙,神色慌张。
西厢房中,宁云兮脸色苍白,虚弱地斜躺在床上,把头往丫鬟刚刚递过来的木盆里一探,“哇”地呕出一口暗红的鲜血。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七日,若再这么下去,只怕是把华佗从地底下挖出来,也是无力回天。
一衣着雍容的中年妇人实在看不下去,怒哼一声后把右手长袖往身后一拂,喝道:“既然你这么想死,我今日便成全你!”
说罢转身拔出身后的一把长剑,对准宁云兮心窝就要刺去。
宁云兮闻言大喜,微笑着撑起身来挺直了身板,迎上她剑心的方向,生怕她刺不准要害似的。
十年前,因为奚常山的设计诬陷,宁父被扣上贪污罪名,全家被满门抄斩。宁母为了保下女儿性命,在去世前给女儿和奚常山施下了同心术,让两人不仅同生同死,连运气和心情都紧密相连。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自此,奚常山不仅不敢杀了宁云兮,还被迫将她留在身边当宝贝一样呵护着,竭尽所能让她活得恣意潇洒。
不仅给她安排侍女,让自己身边的剑州三大高手之一的岑岳给她当贴身护卫,更让自己的随身医师随时为她调理身体。
而他自己也成了一个宁云兮说东,他不敢往西的人。
奚常山百般讨好,只为搏宁云兮一笑。宁云兮却八百个心眼子,一心想要杀了他为自己父母报仇雪恨。她尝试了九九八十一种方法花样作死自杀,就是为了能和他同归于尽。白薇剑刺过来之时,她甚至高兴的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屋里安静的可怕,隐约能听见空气中的尘埃被剑刺破的声音。
忽而“吭哧”一声巨响,距离宁云兮心脏仅一尺距离的剑却与另一金属激烈碰撞在一起,改变了原来的方向,在空中划了半圈之后掉落地上。
宁云兮扭头愕视着鬼使神差出现的岑岳,百思而莫解。
这家伙不是被她骗去西川军营了么?
岑岳瞥了一眼计谋落空的宁云兮,木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和得意。
小样,就你那点小九九,我还能上你的当?
白薇的剑被岑岳挡落正欲发火,岑岳却先一步恭敬地对她拱手行了个礼。
“抱歉夫人,节度使有令,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宁小姐安全!老爷的原话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动她一根手指头’!”
这话听得白薇心碎一地,想当年奚常山白玉洲求娶轰动整个北辰上下,也不曾听到他说过一句如此撼天动地的话。如今说出来,竟然是为了一个天天自杀以杀之的黄毛丫头!
她一腔怒意无处发泄,偏偏宁云兮还努着嘴,看似无奈地对她耸了耸肩,怎么想都气不过!
“好,我不动她!跟奚常山说,让他被这小贱婢折磨死好了!我若是再理他,我就不姓白!”白薇又气又无奈,转身离开西厢房。
丫鬟们面面相觑,在岑岳的眼神示意下,也都退了出去。
岑岳看了眼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剑,右脚轻轻一抬将剑踢至半空,他握住剑柄随手一扔,那剑便毫厘不差地回到鞘中。
对于他这种显眼的招式,宁云兮早就见惯不怪了。但对于他今天出现的速度,她倒是十分惊叹。
“岑将军回来的倒是挺及时的,你何不再晚个一时半会儿,一切就都皆大欢喜了!”
宁云兮说的有气无力,身体里的毒素虽然经过圣手温有道的医治,又连续催吐好几个时辰,却依旧十分猛烈地在攻击着她的五脏六腑。
岑岳知道她的言下之意,依旧木讷地走到她的身边,用内力将她的余毒从体内排出。
宁云兮最后一口毒血喷射而出,溅的床单和地面也一片暗红。
岑岳看的微微有些心疼,又隐隐为她的孤勇而折服。他声音虽冷,但言语间又掩藏不住暖意。
“你大可不必如此,报不了仇,又折磨了自己。这个世间,有什么比好好活下去更重要?”
宁云兮无力地躺回床上,呆呆地望着房顶处,倔强地回道:“当然有!那就是斩杀奸佞,匡扶正义,完成自己应有的责任,堂堂正正、无愧于心地活下去!”
“若是做不到,还不如不活!”
岑岳心间微动,侧脸凝视着她清澈的如一潭碧泉的眼眸,半晌后坐起了身子,对他柔声道:“保护宁小姐生命无忧,亦是岑岳的责任!”
——
三天后,宁云兮面容枯槁,拖着颓靡的身躯慢慢走出西厢房。
池塘里,一支早莲微微冒出了头,拱桥对岸的桃树探出了粉色的花苞。阳光撒在屋顶,泛着一层金光。
宁云兮难得有了点好心情,眼眸一转却看到对面正房的门被推开,一个同样颓靡的中年男人衣着白色睡袍,缓缓走出了房门,远远地和她目光对视,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隔着半边池塘,冲着奚常山高声喊着:“这次又没让舅舅早下地狱,实在是遗憾的很!不过,我宁云兮一定会再接再厉,永不言弃。舅舅,你可要早点准备好棺材和墓地,免得到时候不得好死,还不得安葬,到阴曹地府都糟心!”
宁云兮喊得舒爽,心情都好了不少。在同心术的作用下,奚常山也能感受到心间吹来一股和煦之风,很是舒服。
他轻轻一笑,不愠不怒地走上拱桥,在宁云兮毫不畏惧的目光中慢慢和她拉进距离,似乎一点都没有为宁云兮几天前还妄图毒死自己来和他同归于尽而计较,反而假模假样地关心起了她的身体。
“怎么样,痛吗?”
宁云兮“哧”地一笑,鄙夷地看着他道:“痛不痛你自己不知道?若是你觉得还不够的话,我下次一定找更毒的药,把剂量加到最大,保准让你满意!”
奚常山依旧不怒,眼神镇定地看着她:“你连鹤顶红、噬心粉都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