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有泥土和青草的芳香，昨天半夜时下了小雨，远处起伏的山间云遮雾绕，清风拂过，枝桠上的露水顺势滑落。
微生在山庙里睁开眼。
也不知这破庙是哪位同僚的，年久失修，看着如此落魄。蛛网结了厚厚一层就罢了，可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顶也不知被哪位熊孩子给掀翻，漏了一夜。
她手枕在稻草上，裸露出的手臂一片青白，满是淤青。
谢微生调动法咒，感受到体内的灵力，虽然充沛，但不复往日那般强大。她有些遗憾，徐洋能力限于此，这副躯壳能承载的也就这么多。
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现在的主要目的就是找到谢行晏。
五衰实在太过痛苦，她封了大半的记忆来缓解。谢微生忘记太多，但那八百年里心魔反复诘问，出现最多的就是丰隆折将自裁。
心魔。
她想，这该是对恩人背叛的愤懑而生。
想起背叛过自己的胡家，谢微生倒是觉着与其寄希望于别人，倒不如……自己入主中原，以戈止戈。
谢行晏不是没有这个实力，他在三界都极富盛名，乃民心所向。只是他自己不愿意去那个位置罢了。
可这又怎的人做主，你不杀别人，别人也会来害你不得好死。想到如今魂飞魄散的下场，谢微生只一冷笑。
谢微生这样想着，却很快收敛了身上的阴暗，换上少女该有的稚嫩模样，急冲冲的准备返回徐家。
徐家村地处偏荒，偶有马车疾驰而过，无人会在意十五岁的谢微生。
只有在田间忙碌的村妇，得了空抬头擦汗，见到谢微生时会愣一下神，盯着她道：“徐大，你是徐家老大？”
这是隔壁的徐三媳妇。
得了徐洋的记忆，谢微生也有了大致了解。
其实这小姑娘性格和她几分相似，都是那种话不多的类型。只是谢微生话少是因为没必要，而徐洋则是因为寄人篱下养成的唯唯诺诺。
谢微生低着头，装的满脸羞怯，“嗯”了一声。
村妇失语，后背发凉。
乌山之地可是传说中的万鬼之山，从来没人能活着走出来。这徐家老大，走出来的徐洋，真的还是人吗？
她不敢多说什么，生怕这是什么厉鬼邪神找上自己，支吾半天，道：“你快回去吧，你家那小子还在到处找你咧。”
正直半夜时，谢微生戴着斗笠来到徐家村，她不想用灵力那么快恢复，这样会显得太假。只是右半张面皮腐烂太过严重，为防止吓到人，谢微生特地缠了绷带。
这当口村前围着一群小子，该是半月来一次的说书先生到了，说书先生站在台子上摇扇子，正在说的是清凉山的故事，说的是眉飞色舞。
时人崇仙，得道飞升这件事甚比金榜题名更得学子热衷。更别说清凉山乃是现世中数一数二的仙山福地，传闻半仙柳惜君更能呼风唤雨，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微生停了脚步。
那说书人唾沫横飞：“众所都知啊，咱们仙门百家的前身大多是某位仙人留世的徒子徒孙，可这白衣仙是个例外。今儿咱就唠上这清凉山掌门柳惜君，要知道掌门未出世之前姓谢，那可是前朝异姓王爷谢敏的独子……”
这段历史，谢微生听的都要长茧子了，修仙讲究一个清净，这些俗世中人对此知之甚少。若不是胡家特地让市井流传开来，恐怕他们也不会知道白衣仙是何人。
谢微生兴致缺缺的穿过村门口搭的高台，往角台一拐，就到了徐四家。
徐洋家本是当地乡绅，可惜家中长辈早亡，她和弟弟相依为命，良田被舅母霸占，如今两人挤在狭小的老屋里。
这间屋子空荡又寒酸，床罩被褥不知多少年没有换过，散发着一股霉味。墙角放着一只竹篓，看着像是用来丢废物的。谢微生见纸团里有墨痕，便捏起来，展开一看，果然是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她那弟弟是个棺材儿，出生时阴气太盛，就比旁人更容易生病——徐宁四岁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人烧坏了，听觉和视力都严重受损。眼睛约莫也就能看清人前两尺，跟他说什么都得靠喊，这几年更是如此，每天从他们家经过都能听到一向柔弱温顺的徐姐疯狗似的跟他喊。
总而言之，她这个弟弟就是又聋又瞎的废物。
这小聋子听不着，说话也磕巴，就只能用纸笔跟人聊天。
这纸上有两个不同的字迹，其中一个稚嫩的是徐洋留下，他写道：
你真的要带我去乌山找姐姐吗。
谢微生恍然，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万鬼之地。
前世谢行晏在人间的时候忙着修仙和打仗，除了清凉灵月后山，待的最久的就是边陲之地，这乌山只是略有耳闻。
难怪会有众多醒尸把守，是因上古邪祟俊殷。
传闻俊殷死后其身化为地狱不周山，其魂镇在人间清凉山，其骨则成了乌金红鼎——鬼灯穷炉。
另一个字迹凌厉，道：
你难道不想去救你姐姐吗？
乌山也就名头听着吓人，我们可是轩辕山的人，我们祖师爷可是天家，十方天士都来助你，有何可怕？
后面的段落语无伦次，颠三倒四，焦虑犹豫透过扭曲的字迹传来。
可是前段时间也有人带着徐婆上山，他们……百来号人，号称是天师府的国士，可结果却是无人生还。
那是他们没本事，朝廷之人不过是乌合之众。徐小弟，我们固有画魂符可锁定乌山位置，可能找到你姐姐的引魂符，还需血亲指引。
……
后面的字迹模糊，看着像是被人刻意处理过一般。
谢微生大约捋清了一些东西。首先轩辕山的人肯定居心叵测，上古轩辕姜氏，若是早个几千年这也是呼风唤雨的存在，可惜后来因后辈残杀没落了。
一个以自相残杀闻名的家族，能有这等善心救人？
谢微生眯起眼，有些怜悯地笑道：“这傻子，是活够了吗？”
谢微生不懂这些凡人为何要为一世亲情赴汤滔火，但徐洋也是这般对弟弟，受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