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吗?”
何清池看到花行直勾勾盯着他抱着的那卷书,把书递到花行眼前,语气温和而自然。
“可……可我不识几个字……”
花行垂下了头,她的大而亮的双眼黯淡了下去,就像这傍晚时分的湖。
清池好似知道花行为什么失落,他笑了笑,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
“那我念给你听,好不好?”
花行眸中的落寞褪去几分,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小书生为她诵读了方才书院的那首诗。花行望着清池,脸上又添了点点笑意,她拉了拉书生的衣袖。
“我……我叫花杏,这名字是阿爹让村里的秀才爷爷取的,没有你的好听。”
花杏说到这,语气中有淡淡的羞怯。
“花褪残红青杏小,很有诗意的名字,像花鸟画一样好看。”
花杏咧开了嘴,她看到何清池对她笑,她也笑了起来。她拉过他的袖子,对他说。
“我带你去看油菜花,你一定要去看看,可好看了!我每天都在花田里捉蝴蝶和小虫子玩儿呢,可有意思了,田里还有……”
花杏碎碎念着,拉着何清池的衣袖就往桥那头跑。清池在花杏的带领下似乎也放开了孩子该有的天性,欢快地跑了起来。就这样,花杏拉着清池的衣袖,穿过重重白墙黑瓦,吴侬软语,穿过无数反方向行驶的乌篷船。把清池带到一片农舍田地间。
蓝天云彩是无边际的爽朗,远处小山重叠,融入晚霞的昏黄,篱落疏疏,田垄间游人和农人穿梭而行。花行拉着清池的衣袖在田垄间穿行,一些农家稚子亦在打闹玩耍。
“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
蝴蝶从花杏清池身边蹁跹而过,清池望着这陌生而又美丽的景致,吟了一句诗。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呀?”
花杏扑朔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清池。
“就是……你带我捉蝴蝶的样子。”
花杏噗地一声笑出来,心想就是捉个蝴蝶,这小呆子也有那么多的诗词歌赋在心里。
花行笑道。
“那……我天天都带你玩,你把你每天背的诗和文章都讲给我听!”
“好!”
清池一口应下,花杏让他在原地等她,不一会儿便从茅屋里拿出一个捉蝴蝶的竹竿,上面绑着一个网兜,另外还有一个小罐子。花杏做了个示范,很快就捕捉到一只金黄的蝴蝶,像这油菜花一样灿烂。
花杏捏住蝴蝶的翅膀,送到书生面前,书生小心地接了过来。蝴蝶扑着细粉,在拼命挣扎。书生看了看手中的蝴蝶,再看了看花杏递过来的小罐子,手指一松,蝴蝶便飞走了。
“呀!多好看的小蝴蝶,就被你这个小呆子放走了……”
花杏有些懊恼,说话的语气夹杂着一丝嗔怪。
“我们捉蝴蝶,捉到就记一个数,这一天谁捉的次数最多,谁就赢了,好不好?”
清池望着眼前小姑娘那双略有沮丧的眼睛,冲她眨了眨眼。花杏不理他,肉嘟嘟的脸上还是挥之不去的懊恼。清池郑重地拉着花杏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世间不仅人是有灵的,这小小的蝴蝶也有灵。它也不甘束缚,不甘他人的拘囿。我想你和我都是一样的,花杏。”
花杏闻言,略微歪了歪头看着清池,若有所思。
“我们都有未曾到达过的地方,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就只能在诗词中看到花田的景致。我每天都给你念书,你也答应我,让蝴蝶去她还没去过的地方,好吗?”
花杏点了点头,随即把捕蝶的东西都放回去。片刻后,花杏跑了出来拉着清池的手,小声地问道。
“你真的会……每天念书给我听,教我识字吗?……你会不会觉得女孩子不应该有这些念想。”
“真的!我答应你,一定会念与你听,教你识字,写字。你那么聪明,捕蝴蝶那么快,读书识字一定做得比我还好呢!”
清池拉住花杏的手,一脸诚恳地看着她。
突然间,花杏觉得他是那么好,他不会像书院其他男孩那样,视她们这般农家孩子卑贱,视女子为物件。花杏知道清池想告诉自己的,不仅仅是对生灵慈悲,而是将自己,将女孩也视作生灵之一。
即使在这样的时代,她念书识字,没有任何不妥。
暮色中,花杏认真地点了点头,此时此刻,清池清隽柔和的眉目,连同那些温柔的话,都一笔一划地记在花杏小小的心上。
“花杏,你今年多大了?”
清池笑着望向花杏,轻声问道。
“八岁。小呆子你呢?”
花杏拉了拉他的衣袖,仍旧叫他小呆子,因为花杏觉得这样叫就像叫田间的伙伴一样,特别亲切。那时的她,也不懂书香门第出身的书院学生那些文绉绉的礼数。她只知道怎么捧着一颗真诚的心,和同龄的孩子相处。
“我竟比你小一岁呢。”
清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了挠头,他望着眼前这个娇小的姑娘,看她的神态举止,怎么也不像比自己大的姑娘。
“那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我喜欢叫你小呆子,你会不会生气?”
花杏歪着脑袋看着清池,试探地问道。
“才不会呢。我知道你是把我当伙伴,才这样与我玩笑的。以后都可以来书院找我呢。”
清池笑了笑,拍了拍花杏的肩,望了望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花杏作别后跑出田间。
花杏望着清池修长的背影,在月光下拉出清瘦的影子。她笑了笑,眼眸中的光像盈盈的月色一般。
花杏心中,有一股暖意升腾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