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也曾捧着一卷卷被她浪费的宣纸可惜地问道,他为什么肯将这样的纸拿出来就为了教她写字。
他就是这般认真地看着自己说,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所以世间最好的事物不过为你所用。
当白岩书院的公子哥围着她冷嘲热讽甚至动手欺凌时,也是他一袭长衫摇曳挡在自己身前,神情严肃地喝退这些伤害她的人。
当年身为大户人家公子的他也曾这般认真又温柔地对她说过,自己所做的一切只为她安好,只为护她周全。
她听说男子一旦不如女子强,就会因为卑微生出怨怼。这也是凡间讲究门当户对,仙门中极力反对女子寻找身无灵力的凡人的原因之一。
可现在家道中落父母双亡的清池,灵力微弱的清池,寄居毒龙门的清池,仍旧想的还是一如既往地让她心安,护她周全。
想到此处,花行不禁红了眼眶。
当她感受到一只温润的手轻轻抚在自己肩头时,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盈满泪水的眼,便揉了揉眼睛。
花行一回头时,周遭景象一变,身侧浮云沾湿她的破旧的衣衫,她感觉自己缩小了很多,被人抱在怀中御风而行。
她抬眼时,正是一身榴花红衣的丹阳。
往日不苟言笑神色桀骜的她在这一刻却时不时担忧地低下头看她,加快御剑的速度。
耳畔的风声无比凌厉,而花行只觉得是那样的幸福和暖。
就连丹阳眼角那比火热烈的榴花,在她看来也是那样的可亲。
当她落地时,眼前的景象如长画卷般展开。
月行紧紧拉着她的手跑遍半个临安城;毒龙夫人将观梦石亲手递到她的面前;漆雪含着笑在藏书阁里教她仙门的典籍;丹阳虽蹙着眉数落她却还是耐心地教她运剑的招式……
这个在仙门中被众人议论满是狠辣女子,毫无仙风侠骨的毒龙门,却让她感觉到无比的温暖。
花行渐渐有些困倦,她在这样缤纷的回忆中沉沉睡去,疲惫的脸上泛着清甜的笑意。
在她进入梦乡前,她隐隐约约感觉身边满是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她就在这阵笑声中穿过馥郁的花香浪潮,睡倒在熟悉的床榻上。
有人为她盖上了被子,轻轻地拍着她的身子哄她入睡。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临安城荡秋千的日子,是母亲一早就做好的米糕,还有月行清池和她在面馆言语无拘的时光。
而梦中,隐约有个温柔的声音告诉她,她会一直都这样快乐和心安。
紫竹林中。
月色昏沉,月行坐在清泉冷咽的石上,从腰间取下了那把短刃。
从平平无奇的刀鞘中划出的短刃,在月色下闪着幽蓝的冷光,上面的心证二字像一个符篆,刻着命运的离奇和无言。
竹影与清辉一同落在她的身上,她用手指细细划过刀面,脑海中浮现出幼时的种种和沧州的过往。
她一双秀眉紧蹙,任凭冷风吹动她的发带,她却浑然不觉。
“掌门。”只见一个身着暗色劲装的戒律堂属下走近月行恭敬道。
“仍旧叫我护法就好,按照门中的规矩,我还算不得正式的掌门,”月行收起心绪也收起了心证,她转过头声音平静道,“何事禀报?”
那个下属看出月行心绪低沉,便默契地只是静静站在她身边,没有再走近一步。她顿了顿道:“门中派去临安的女弟子们都以照护法所说回到白帝城了。如今仙门巨变,门中祸事频频,在下斗胆一问,护法现下可有何安排?”
月行仰头看着白帝城的月,神色幽幽,她思忖片刻道:“怡香楼那边待濯剑会后依旧派人前去,眼下年节将至,也是该启程青阳的时候了。我已派了人去青阳传话致信,明日挑选过够格的弟子,午后便启程,想来三日左右便能抵达。”
“是,”那位下属说道,“萧掌事今日与护法所言那谢灵渊招供之事,想来眉目也日渐清晰,不知护法怎么看?”
“谢灵渊言辞躲闪,虽也算是承认了是那逆徒唆使,可也不十分肯定,”月行神色一沉冷声道,“以他色厉内荏的性子,即使萧鸣愿意护他,他也不敢完全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等濯剑会后我便要亲自探个究竟。”
“可是护法……”那位下属担心道。
“没有可是,”月行坚定地看着她果断道,“我虽非正式掌门,但自紫极认主后,我必得行掌门事,方能不负萧掌门之心。你去准备准备,明日天一亮就把人清点好,濯剑会这样的盛会,毒龙门定要如往年般是大门风范方能服众。”
“是。”下属看着月行的神色顿时信心十足,她一口应下后便退了下去。
月行站起身后向竹林深处走去,她眼光一瞥,看到一抹长衣从那头曳过。
她定了定神向那边走了几步,看到那人正是清池,手提灯笼向冷松斋方向而去。
冬日的松风凛冽如呜咽,而他仍是那般自若,月行不由得将目光向他看去。
她并没有想上去搭话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从离花苑那边走过来。
而清池却立即注意到月行,他提着灯向她走来,温声恭敬地作揖道:“冷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