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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1 / 2)

魏司空谢棠,奸枭之流,世人论其诛清党,摄天子,霸北方,不臣之罪多罄竹难书。然魏瞿衰微,适逢乱世,棠生,祸乱生,棠不生,百二十年征伐之乱岂能不存哉?适时无谢氏,亦有李氏、赵氏、王氏耳。魏末之乱,罪于司空一身,实过焉。——《魏末英雄论》

谢棠死的那年不过二十六岁。

她时任朝中司徒,位列三公九卿之上,诛异党,挟天子,霸北方。不愿她死的人有,想置她于死地的人也不少。

洞明子很难说明自己属于哪方。

三年前谢棠讨伐异党,诛杀了数十位清议之徒,洞明子到东市为师傅收尸时,那位传闻中杀伐狠辣的枭雄形象才真实起来。

残暴不仁,天道难存。谢司空主位一方,这般残忍嗜血,焉能长久?

她果然死得很早。

谢棠死在一个风大的春天,洛邑受黄沙侵扰。荧惑之凶已逝,人们都希望灾难过去能有安定的好年头。

但这终究是期望。谢棠死去的局面未必能如她活着时安定。

谢棠在时,北方各地尚且臣服,好容易换来几年和平。谢棠一死,北方群龙无首,届时各地纷纷自立为主,日后,定又是免不了的一场场厮杀。

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罢。谁又晓得以后的事呢?

洞明子还曾以为谢棠终会君临天下。谁料,悄无声息死在一个春天。

那年的桃花开的好吗?谢棠贪权重利,生性无情,她那样的人,弥留之时是否也曾贪恋将看到的春光。

洞明子不知道。

那一年,谢棠死了,之后的事,洞明子再也不知道了。

洞明子同样死在风大无桃花的景和三年。

*

二月,冰雪消融,寒春料峭。

小道士衣衫单薄,拄着比个头还高的扫帚,一阶一阶扫着山脚通往道观的台阶。台阶还算干净,只有熬过冬日的枯枝落叶与阴处尚未消融的雪泥。

他扫一会儿,停一会儿,攥住冻红的拳头不停哈气。

“小道长,前方便是道观吗?”

小道士惊觉,迎面对上一个和煦的笑脸,这才虚惊一场,原来不是自己偷懒被发现。

“是、是。”小道士支吾点头,给问道的女子指路。

小道士从小在深山道观中长大,很少下山,见到生人难免羞涩。但眼前女子白衣素冠温和从容,小道士觉得她十分亲和,倒也不再怕生。

扫洒的小道士年纪小,童声稚嫩,难免表述不清,素衣女子并不因此轻待,她听得很认真,只是久久驻足不曾踏上一个台阶。

“登过这二百石阶,再过一片竹林便是了?”素衣女子负手询问。

“千万要记得走竹林左边那条道,右边走过去有条河,过了河是荒山。不过,荒山那边还有一片竹林,可别搞错。荒山那边的竹林是有蛇的!”小道士说起来心有戚戚,像被蛇追过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

素衣女子并未笑话小道士,也不似怕蛇,闻言嘟囔了一声,“南阳这边竹子可真多。”

她笑了笑,感慨道:“清风明月,静水空谷,在门前栽上几棵竹子,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青阳道长在你们道观?”素衣女子指间捻开松间雪,悠哉悠哉。

“你也是来找青阳师叔的?”小道士呆头呆脑地问。

素衣女子轻笑,她反问,“很多人来找青阳道长吗?”

并未有许多人。只是月余前有个年纪相仿的女冠亦是拜访青阳道长,她每天都钻研经典,现在还在观里住着。

小道士恍然大悟,“你是来找遥明师妹的。”

素衣女子笑而不语,她轻轻念了好几遍遥明这个名字。

“即是来找遥明师妹我便给你带路吧。”小道士早无心扫洒,正好找个由头罢工。

遥明师妹冷若冰霜,阴晴不定,眼前这个素衣女子倒很亲切,一路上跟小道士谈家常话。

素衣女子从小道士口中得知山间那方道观名为南云观,是个隐逸的小道观,拖家携口不过十余人。

三年前,南云观知观为求大道云游四海,撒下一干徒弟就跑了,他的师兄青阳子坐镇南云观长居,清冷的小道观这才有点烟火气。

阴阳谶纬之学一度在大魏盛行,虚妄玄谈是名士尊崇的风流雅兴。青阳子是有名的道师方士,年轻时在洛邑设座讲道,受各方追捧,曾一度消失,没想到现在隐居在南阳。

“谢……你遥明师妹比你大许多吧,她怎么比你辈分低呢?”素衣女子好奇。

“既然入道世俗的辈分就不算数了,遥明师妹拜师比我晚,当然要叫我一声师兄。”小道士理所当然。

“奇怪。”素衣女子凝眉思考,有意逗他,“既然与世俗没了联系,为何你们还需食五谷,饮清泉?”

“这个、这。”小道士红了脸,支吾回答不上来,恼怒成羞,“你以后拜师入道,难道就不需要吃饭喝水了吗!”

素衣女子摊摊手,“我从来没说要拜入南云观下。”

“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我倒考虑可以拜个师玩玩。”

小道士被素衣女子的轻狂语气惹得生火,他闷闷低头,只顾着领路不再说话。

素衣女子从袖中掏出一只木鸢,忍住明眸皓齿的笑意,俯身问小道士,“生气了?”

素衣女子摊开五指,一只栩栩如生的机械鸟转动着齿轮挥翅起飞,低头生闷气的小道士看呆了,问这是什么,忘记了不快。

“小玩具而已。”素衣女子笑望从手中腾起的木鸢,“漂亮吧?送给你了。”

小道士连忙挥手拒绝。机械木甲,千金难求,他并非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最大方的偃师也不一定会轻易送出手。

“领路的谢礼,你不收,我很为难呀。”素衣女子收回木鸢左右把玩,小声嘀咕,“是这只木鸢不漂亮吗?”

“不是的!我只是顺路把你带回观里,这个礼物太贵重了。”小道士连忙解释,“向我问路的人很多,难道我还要向每个问路人都索要东西吗?”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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