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事情说出来:“爹,我有身孕了。”
施明山初听只当自己因姚党一事愁地幻听了,又问一次:“什么?”
“我有身孕了,是姚一远的孩子。”十七岁的少女低着头,一鼓作气把孩子父亲是谁也交待了,她知道现在最麻烦的不是她有身孕这件事,而是孩子父亲的身份。
施明山听完向后踉跄一步,左手急忙撑住书桌稳住身形,脑子里像是打结一样转不动,久久说不出话,旁边林玉淑见此情景,上去拉住他的胳膊,泫然欲泣:“老爷,你想想办法吧。”
施思在两人面前低着头站着,心中既惶惑不安又愧疚难当,她知道自己的出格之举不仅将自己陷入无比艰难的困境当中,而且还会因为腹中胎儿与姚家的关系给他们全家带来灭顶之灾。
如果让人知道这孩子是罪首姚廷之孙姚一远的,那爹爹定会被污为姚廷一党,不论爹爹如何清白都是说不清的了。
想到这施思抬起头望向施明山,眼神惶惶:“没人知道这孩子的事,绿柳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我和景深有过来往。”
绿柳是施思的丫鬟,施思和姚一远之间的事她是知道的。
听施思如此自然地称呼姚一远的表字景深,施明山心头震撼更深,又过了大半晌,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可置信地问道:“景深?你……你与他何时……哎……”他想问你们何时私下相通的,又实在问不出口,最后对林玉淑说,“还有其他人知道此事吗?”
林玉淑急忙答道:“没有没有,这几日思儿胃口与平常有异,刚刚说闻着我房间薰香想吐,我瞧着不对,盘问之下她说她这月月事也没来,还与那姚一远私下有往来,时常偷着出去见面——”
“这么说不能确定思儿真有身孕了?”施明山听到这萌生出一丝希望,自己的女儿未嫁而与人苟合对他而言已是晴天霹雳,再来一个能让他全家人头落地的孽种他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林玉淑垂泪:“虽无医者断言,可妾身也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思儿现在这些症状确是妊娠之人才有的。”
施明山竭力冷静理清头绪:“明日你带着思儿上医馆诊明,记住带上帷帽,要是果真有孕,就开一副落胎药。”
林玉淑擦着眼泪答应。
施思在旁边听着说不出反对的话,她不能因为自己累及家人。
当晚她彻夜未眠,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她肚子里真有了景深的孩子吗?
不论有还是没有,她终究要和这个小东西告别的。
第二天施思和林玉淑去了医馆,结果果然和林玉淑所料不差,她慌忙让大夫开了打胎的药带着施思回家了。
煎药的事林玉淑不敢假手他人,怕府里婆子丫鬟觉察出什么,自己在厨房亲自动手。
确定了肚子里真有个小生命,但又马上要和他诀别,施思在自己房间里默默地哭,煎熬等着那碗堕胎药时,绿柳惊慌失措的跑来告诉她:
“姚公子死了。”
原来那日姚家全家下狱时姚一远并不在京都,他在京外听到姚家出事的风声时就想往别处逃命,可惜还是被朝廷发现了踪迹追上了,他拒不受捕,最终被当场射杀。
施思听闻姚一远死讯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说什么也不喝那碗堕胎药,把林玉淑急得团团转。
等到施明山散值回来,林玉淑无奈心痛地跟他说了施思不肯喝药,两人一起来到施思房间。还没说什么,施思陡然朝两人跪下,面色悲怆:“爹爹,娘亲,女儿不孝,这个孩子,我要留下来。我想了一天,请容女儿远离京都,家里之后可以对外说我因病身死,我与姚一远有来往之事只有绿柳知道,就算我这个时候消失想必也不会引起其他人的猜疑,绿柳更是不会出去乱说。”
一番话把施明山说得又是心疼又是气急,恨铁不成钢地说:“离开京都?你能去哪?你从小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连城门都没出去过几回,你能去哪?再说离开了京都,你一个有孕的独身女子,哪里能容得下去你?思儿啊,你可知道本朝女子通奸是要被处以极刑的!你若把这个孩子打了,将来爹爹还能为你再做筹谋,你若把他生下来,就算不被人知道这孩子父亲是谁,你也是没有活路的啊!”
林玉淑在旁边听得直抹眼泪,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施思决绝道:“女儿知道,爹娘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女儿吧!”
施明山和林玉淑都没想到施思能说出这种话,施明山气急:“犟种!今日之事由不得你任性胡来,这药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爹爹这样说便是要女儿的命!也好,女儿死了咱们家就彻底与姚党撇清干系了!”
林玉淑听两父女话说到如此地步,心中又急又痛,几乎是椎心泣血:“思儿,你怎能这样说话,难道我和你爹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吗,你留着这孩子哪里还活得下去!?”
施思亦知自己要留下这孩子是顶了天的任性妄为,还有可能会为家人招来祸端,但是她想到五年前游船上那个清俊的少年,他们互许终身时的软语温存,就无法在得知景深已去之后再杀了他唯一的孩子。
纵使前路崎岖,暗影幢幢,她也要鼓足勇气去试一试。
施思到底没有喝下那碗打胎药,施明山和林玉淑爱女如命,施思又以命相逼,两人万般无奈之下终于还是从绝境中为施思谋划出了一条生路。
只是这条路千山万水,离家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