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十分钟,老板娘就回到店里。这老板娘乍一看比大哥年轻十岁,细看也能看出眉梢眼角的岁月痕迹。她穿着朴素的灰色运动服,扎着马尾辫,看起来又精神又和善。胡一清和吴所谓都站起来去迎。老板娘一见吴所谓,就高兴地拿出手机:“来来来,合个影。喵星球的大网红。”
“不不不,不是大网红。”吴所谓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老板娘挽过胡一清的胳膊:“这就是小助理吧?还是第一次见到长相。也是小美女。”
胡一清以往只有被推销的时候才会被喊美女,但是热情洋溢的赞扬总是不令人讨厌。她听着,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带了笑意,和这姐姐挽在一起。吴所谓接过手机,拉过脸色不好的大哥,笑嘻嘻地说道:“一起照一起照。今天就算是,南星球北不飞,在此华山论剑了。”
照片记录下这个瞬间。照片里,除了看起来严肃的大哥和看不出笑容的小猫,大家都带了笑意。
胡一清终于敢提出来,要在猫不飞的店里拍摄当作视频素材。她得了准许,就在店里四处走,拍摄猫不飞的陈设与小猫们。吴所谓和大哥大姐继续聊天。
这大姐仍是在一条条翻看喵星球的视频,有些感慨:“其实,喵星球已经是很好的盈利类猫咖了。营业时长可以让小猫休息,不做猫咪繁育,对客人的行为也有严格限制。”
吴所谓点点头,环视猫不飞的店里:“再怎么说,跟咱们家这种公益类猫咖还是差太多了。其实,我一开始也想过做繁育。不过,看完小猫下崽,就有点舍不得了。很多猫咖都是近亲繁育,对小猫也不是好事。”
“是。要是做繁育的时候,能考虑猫的身体状况,不让猫一直生,能窜换着配种,也挺好的。我之前见过有一家猫咖,那个猫都是品种猫,但是卫生不过关,有猫藓。有一只母猫好像是一直下崽,都脱垂了。一开始四只猫,后来养出三十几只。反正,那些猫的生活条件就没好过,都精瘦精瘦的。”
“天。”吴所谓咋舌,“这还能开?爱猫人士怎么还不去冲烂他。”
“早就不干了。不干了吧,猫也不处理,就往店里一扔。也不给放水,不给放粮,关他妈一星期。后来那个里面,又是屎又是尿,味道太臭了,又是猫乱叫。邻居报警了,一打开门,店里满地都是……”
“别说了,姐。我能想象了。”吴所谓听得捂住脸,差点呕出来。
大哥冷笑了一声:“你想都恶心。我跟你大姐,我俩穿的雨衣雨鞋进店,把活着的猫一只一只弄出来的。屋里地上都是死猫,有的都臭了,有的还半死不活。能救的都救了,最后就十只活下来的。墙角的那个老布偶,就是之前那家店的。”
吴所谓又看向那只慵懒地晒午后阳光,眼睛半睁半闭的老布偶,突然又在想象。漆黑的小房间,弹尽粮绝,猫咪在里面踩着自己的排泄物,绝望地哀嚎,地上已经是一只只同类腐烂发臭的尸体……
那不是猫咖,那是猫的炼狱。
吴所谓不敢想。如果自己真的不负责任,一走了之,店里的四十几只逆子该怎么办。他脑袋突然嗡的一下,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为自己选择了,一个长期的,不得不做的事业——猫咖老板。奶茶店,寿司店,乃至早点铺,甚至是书店,都可以经营不善,随便倒闭。里面的东西,能卖就可以卖,卖不掉,完全可以囤积着,或者是送人,再不济,扔掉就算了。
可是,猫咖。
猫一时之间处理不掉,吃喝拉撒都是消费,难道让它们一只一只都出门流浪吗?还是关在屋子里等死?
难怪他之前临时起意,提出要接手一家倒闭猫咖的时候,父母是那样的反对,而看起来急于出手的店老板也左思右想,才点头同意。他以低廉的价格接手,本以为捡了便宜,原来,贵的从来不是一只只可以售卖的猫崽子本身。
店长大姐还以为他是被描绘的景象吓到了,又为他拧开一瓶水:“压压惊。”
吴所谓接过水,一口就喝了一瓶。
胡一清还从没见过吴所谓这个样子。他神情严肃,似乎心事重重,手里捏着已经变形的矿泉水瓶子。她也以为他是被吓得不轻,只好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作为安慰,对老板说道:“大哥大姐,我们还是先回去了。”
“再坐一会,一起吃个饭吧。都到饭点了。”
“还是不了,店里最好不长时间离开人。今天走得急,没人看店。下次大哥大姐去找我们,一起吃饭。”
“行。你们回去吧。没事就来玩啊。”
胡一清和吴所谓在店门口对大哥大姐挥手作别。两个人上了地铁,吴所谓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垂着头默默无言。
“XX站,到了。请下车,下车时请注意安全。欢迎您再次乘车,再见。”
胡一清推了吴所谓一把,吴所谓被吓得一激灵,回过神来,就要往外面走,被胡一清抓住连帽衫的帽子:“吁——”
“有话好说,别锁喉。我不是你家大黑。”吴所谓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胡一清拉着他坐回座位,给他指站点。他抬头看站,原来还差两站才到。
“怎么啦。真害怕啦?”
“嗯。”吴所谓叹了口气,看向车窗里面自己的倒影,“真的害怕。”
“怕什么。喵星球不会变成那样的。有良心的老板都不会让猫变成那样。”
“我是怕,我怎么不经意就决定了自己几年,或者是十几年要做的事。说实话,我一开始就没想着真的要做这个猫咖,只想着尝鲜,试一试,不好吃就算了。人看猫看烦了可以说改行就改行,但是猫不能看人看烦了,说不做猫了就不做猫,又不会七十二变。没人照顾,大多数宠物猫只有横死街头的份。我觉得我好被动,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背上。我稍微低头,石头掉下去,可能小猫就被压死了。突然觉得压力好大。好害怕。”
胡一清听他这一串诉苦,不知道该怎么稀释这难以回避的苦水,让他咽得更心甘情愿一点。她只好一边摸摸他的脑袋,一边努力组织语言。正在想着,肩膀就是一热。她扭头看,居然是他把头轻轻靠在她肩膀上。
他看见她惊呆的表情,委屈地抓了抓她的衣袖:“困了,借我靠一会也不行吗。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