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官人看在二哥的面子上,给妾一个活路。”
裴奉世愣了愣,赶忙把梁玉儿扶起来。还不等他开口说什么,只见梁玉儿继续说道:“炎兴元年秋天,妾家里遭了难,父母长兄全部死了。去年,二哥也病死在了春州。如今梁家只剩了我一人……”话到此处,梁玉儿不禁叹了口气,她继续说道:“现下妾虽然有幸脱了乐籍,但也真的是无处可去。还望官人看在同二哥往日的情分上,能收留妾身……”
裴奉上次见梁玉儿还是在梁府后园,那时候她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如今三年过去,她应该也不过二十岁的样子,可她脸上竟写满了落寞与悲戚。也不知道她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裴奉世闻言微微地皱起了眉头,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可是,如今我并没有娶妻的打算……”
梁玉儿听了这话,呆了片刻。不一会儿,她反应过来,赶忙说道:“官人,妾并没有奢望别的什么,今日只是来投奔官人的。”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如今的世道,妾一个孤女,身如飘萍,实在是没有别的去处了。妾幼时随父兄长在军中,学了一些武艺,就想着或许能试着投军看看,还请官人做个保荐……”
梁玉儿说着说着便把头低下去。裴奉世看着眼前的梁玉儿,像是思索了一会儿,开口缓缓说道:“我朝虽有女子投军的先例,但那是太宗朝的旧事了。如今军中并没有特设的女兵营,你投军未必可行。”梁玉儿闻言,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把头垂的更低了。
然而,裴奉世忽然话锋一转:“你若愿意,不如留下与我做个侍卫。我虽然尚无实职,但也是官身。我的侍卫可以不必去营中合宿,也可以免去不少麻烦。只是当下行军,不能带女眷,恐怕你只能用男人的身份了,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梁玉儿听了这话,忽然仰起脸来。她脸上似有泪痕未干,但明显有了开心的神色。梁玉儿不停地点头,连声说道:“多谢官人成全!妾、不,我愿意。”
裴奉世看着她的样子,心中倒也松了一口气。
他与梁珩少年相识,两人既是同窗,又是同门,说起来也有十来年的情谊。
裴奉世少年丧父,他母亲一人把他拉扯长大。十四岁那年,他被族亲举荐入太学,一个人踏上了去东京求学的路。虽然太学生有着一些俸银,但东京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富贵繁华之地,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在东京求学的六年里,裴奉世深深的体会到了为什么古人说“长安米贵,白居不易”。在他艰难的时候,多亏梁珩一直在暗中接济他,才让他在一班官家子弟里能不失了体面。
如今他收留梁玉儿,也算是多少还了一点梁珩当年的恩情吧。
裴奉世略微思索了一下,继续说道:“你身量和寻常男子相当,扮作男装应该也不突兀。等我明日为你找些合适的衣裳,你拿去换上便是了。只是你若作为男子生活,还需要一个男子的名字。只是不知道你想取个什么名字?”
梁玉儿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还是裴奉世心思缜密。前几日,她意外得到董太师贵人相助,一下离开了教坊。可梁玉儿家中只剩她一人,梁肃是穷苦出身,她也谈不上有宗族亲戚可以投靠,一时乱了阵脚。虽然城里有几个富户派人给她递了话,愿意将她收为妾室,但她不想就这样草草嫁人,可又不知道能往哪儿去。今天,她听说张盼儿说董太师大军明日即将开拔,便心下一横,趁着晚上人少,试着来投奔裴奉世。很多事她来不及细琢磨,只是觉得无论如何她都应当试试,怎么都比草草嫁人了强。
梁玉儿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说道:“我以后就叫‘梁琨’吧。琨珸剑的琨。”
闻言,裴奉世眉头微微一挑,脸上浮现出一丝好奇的神色。
梁玉儿继续说道:“我爹是农家出身,又少年从军,几乎不通文墨。但他平生最敬重读书人,也是这个缘故,他给我们三兄妹都取了玉字,希望我们能做如玉君子。我本想也依此起个珮、瑜之类的名字。可又想到,美玉易碎……”梁玉儿说到这里,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小时候,二哥时常给我讲故事。他说过,玉也不都是脆的。流州就有一种琨珸石,炼之作剑,光明如精,削铁如泥。”
大概是想到梁珩,梁玉儿脸上又带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起来这个了。觉得用作名字,也不算坏。”
裴奉世听了,若有所思。他微微颔首道:“梁琨,好名字。那从今以后,你就是梁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