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若珺家里过夜后,第二天郝睿去见了婆婆。
晚上和婆婆吃饭时,婆婆感叹她已经长那么大了。
以家人为单位的羁绊,是我们与世界最开始的纽带。
我们维系着一条条纽带,不断向前活着,像是锚定线牵住的旧神。
周一时,郝睿来到春城第三医院报到。
顺利地取到自己的工作证后,住院医师郝睿正式上线。
巨大的医院里有着复杂的体系,而她加入这架庞大的与死神战斗的机器之中,成为了一名呼吸内科住院医师,她跟着师兄唐毅伟一边学习一边工作,一开始只能干简单的体力活。
经过一个多月的适应,不得不说,郝睿有些意外。
四十多天以来,郝睿能得到的假期就只有一天,夜班让她几乎和现实生活脱轨,白天睡不好,还时不时被电话叫醒,光是把药认清就花了她不少时间。每日八个小时的正常班基本都会再加班四个小时,光是帮唐毅伟跑腿就磨破了她的脚。每夜流转在急诊室,办公室和护士站之间,轮转时也是睡不着的,时刻准备着处理突发状况。
最惨的一次,早上下夜班时被叫去加班到下午,连续工作了二十个小时,回到家她都没认真洗漱,照镜子时发现口罩把自己的耳朵勒出了痕迹,随后摘了口罩倒头就睡。
但一想到在自己的努力下,一个个病人可以回归正常生活,她便觉得自己没有选错道路。
工作时她从不分心的,只是忙碌和充实间的缝隙,她有时会想起李澈,那漆黑明亮的眼睛,那温柔体贴的音色。
中秋节那天的中午,奶奶打电话来说:“睿睿好好工作,有空再来看奶奶,对了,小澈今天来看我了......”
看着窗外月亮圆圆的卧在云上,明亮得不能再忧郁。
是的,她忧郁了,尽管许多同事陪着她。
但,她也好想和家人还有李澈一起过中秋节啊。
郝睿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唉。”
唐毅伟听到后问她:“怎么?想回家过节?”
唐毅伟比她大四岁,平时对她严厉但也照顾有加。
郝睿回过神来说:“没有,只是深呼吸了一下。”
唐毅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月饼递给她说:“我知道你想的,我也想啊,喏,就当是陪你过节了。”
郝睿接过月饼,说了谢谢。
火腿月饼,但她喜欢吃鲜花月饼,疲惫和孤单让她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十一点时,她终于可以下班了。
郝睿穿过医院走廊,由于病房不够,许多病床被安排在走廊里。
烧伤,烫伤,炸伤,创伤,骨裂,断肢......
疼痛让病人低声哀怨,沉重让家属沉默着低泣。
医生们焦头烂额地工作,没有丝毫时间抬头看看月亮。
她在医院看见了炼狱,看见医生在和死神抢人。
病人们大多已经睡去,家属在一旁默默擦着眼泪。
医生过不了中秋节,是为了更多家庭的团圆。
就在她要进电梯的时候,手机响起,是个陌生来电。
电梯里信号不好,她听不到对面的声音,也许是家属打来的吧。
出了电梯,她不敢马虎,赶紧回拨了电话。
对方瞬间就接通了电话,她小心翼翼地询问:“有什么事吗?”
“你好。”
音色略沉,声音温柔似月光,最令人开心的是这个声音很熟悉,是他。
“李警官?”
“你下班了吗?”
“嗯,刚刚下班。”
“我在医院门口,你奶奶让我给你送月饼。”
“啊,哦,那我来找你。”
“好。”
郝睿的月亮又明亮了。
虽然李澈没说,但她知道医院门口不能久停车,所以她几乎是用跑的。
又或许是想见他。
一席白大褂在风中飞舞,秀发随野风凌乱。
李澈将车停在路边,怕郝睿找不到于是他打开了双闪。
其实郝睿一眼就看见了他的车,上次看见时郝睿就偷偷记下了车牌。
来到副驾驶窗前,郝睿敲了敲玻璃,李澈转头看了一下随后将车窗降下。
黑色的车窗褪去,李澈看见郝睿正在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脸颊微红,轻轻喘着气。
“怎么气喘吁吁的?”
“怕你久等了嘛。”郝睿微笑着回答,话语轻微,有些可爱。
李澈亲和地问:“开车没?”
郝仁的车坏了,于是借走她的车开去奶奶家。
“没。”
“我送你回去。”
郝睿觉得说:“没事的,还有末班车。”应该比较好,但还是说了:“好。”
她坐上副驾驶,李澈提醒她注意白大褂别被夹着。
“好。”她有些拘谨地检查了一下白大褂。
系好安全带后,他问她:“你家住哪?”
“在二十四中那边。”
“那倒是不远。”
“开慢点,我怕晕车。”
“会晕车平时还开车?”
“自己开的话不会晕的。”
其实郝睿只是想多和他说些话,但车里又陷入了静谧。
她望着窗外,红色的车灯,黄色的路灯,五颜六色的霓虹,光影在她眼里交织错落,最后在车窗的反光里,她看见了李澈的脸。
李澈突然问道:“原本打算怎么回去的?”
郝睿被他吓了一跳,有些做贼心虚但还是平静地回答:“坐公交,我挺喜欢坐公交的。”
“怎么呢?”
“感觉公交车像一个移动的屋子,特别是晚间公交,疲惫的人们在光影交错中带着倦意彼此沉默。”
“听起来不错,改天可以试一试。”
她的心揪了一下,这时候她是不是可以邀请他一起坐公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