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搞不清状况,这是怎么了?这个恩将仇报的小太监难道还是个大官?
没错,面前这个关着绯色官府的人正是她从井里救出的那个小太监。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穿着青色圆领袍。
李嬷嬷松开林蔚的头发,连忙跪在地上,“张给事,这个低等宫女来晚了,做的菜都被人拿走,她非要说我这儿还有,说了没有还骂我,打我!”
“你胡说!”林蔚将乱蓬蓬的头发撩到肩膀后面,形容狼狈,嘴上却不服输。“明明就是你打我,我脸上还是巴掌印,这么人多都看到了,人证物证俱在!”
她看向张给事,好歹救了他一名,他不会这样无情吧。
一开始绊倒她的吕四娘站了出来,冲着他笑,“张给事,您别听她胡说,她这巴掌印原本就有。都二十了还是个低等宫女,可见是有多本,定是被哪位内侍教训的。”
林蔚:“就是被她打的!明明我们这边宫女都没吃食份例,我不过是来晚了一些,为何说没有?”
李嬷嬷哭天抢地,“张给事,我入宫三十年,在宫正院兢兢业业,送走了一批又一批优秀的宫女,只这林二娘一人,好吃懒做,入宫七年,始终是一个低等宫女。这么多人看着,都知道饭食早就没了。”
李嬷嬷看一圈,被看到的人连连点头,小声应和着,她脸上顿时得意洋洋。
林蔚双眼发黑,一是气的,二是因为中午没吃饭,带得油饼还被姓张的扔了。满腔怒气没地方发泄,全从眼中涌了出来。明明所有人都看到,却没人愿意帮她说话!
“哎哟,这是怎么了?”赵四娘姗姗来迟,一进院门就看到这骇人的架势。“你怎么哭了?”
一时也说不清楚,林蔚咬着嘴唇,不想哭出声。
李嬷嬷见自己占了上风,“不过就是一个刁奴见我好欺负,拿话污蔑我,张给事,您一定要给我做主啊!”动作浮夸从腰里抽出手帕,擦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
“我才没有,我说的句句实话。”林蔚忍着哭腔说,不过顶着两张猪头脸,眉眼耐看,却也让人生不出什么怜惜之心。
“七郎,你去看看。”张居翰道,一双眼睛落在她脸上,“哭得真丑。”
哭得丑和你有什么关系?恩将仇报的小鬼!林蔚脚尖碾地,将他当成地上的小石子。
七郎从伙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竹蒸笼,上面的白面馒头冒着热气。
李嬷嬷脸上尴尬的笑着,“这……这是给张给事准备的,可不能给低等宫女出。”
“我们内侍省有单独的伙房,可不需要你多管闲事。”张居翰拿了一个白胖的馒头,一时竟分不清是馒头更白,还是他的手更白。他十五岁,肩宽腿长,绯色圆领袍衬得他面如冠玉,眼睛细而长,清秀脸庞平添意思邪气。
而这丝邪气最是动人心,宫女中不少抬头偷偷看他。
“咕噜噜。”林蔚肚子没出息叫了一声,实在是馒头太香了。
“啧,你就这么饿?”
“也不知道是谁扔掉了我的油饼。”林蔚低着头小声说,怪罪之前溢于言表。
张居翰提步走向她,下摆在空气中荡出优美的弧度。
林二娘要倒霉了。
谁不知道张给事在宫中赫赫有名,不仅是因为他的干爹是皇帝面前最受宠的张大监,还有就是他玉面修罗的称号。在他面前絮絮叨,上一个这么做的人,坟头草一人高。
“你这是在怪我?林二娘,你好大的胆子!”
完了,她是不是要死了?林蔚眼泪哗哗往下流,“你好凶,我说的明明就是实话,你把我的油饼丢了,不然我也不会挨饿。”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她虽然没有父母,但是也没有挨过饿。好好在路上走着,被人扇了两巴掌,就是想吃个馒头,被人追着打骂。
她抽噎着,被泪水冲刷得双眼亮的像人,好似黑夜中,投到漆黑水面中的一轮银月。
赵七娘当即跪下,“张给事恕罪,二娘前些日子生热病烧坏了脑子,您大人大量别跟一个憨傻之人计较。”
“什么憨傻之人,刚才伶牙俐齿,现在张给事来了,倒是哭的可怜!”李嬷嬷尖利得说,“像这种没用的宫女,直接杖毙了事,省的浪费吃食!”
张居翰皱眉,直觉她声音像是尖利的刺,刺进他耳朵,让人心情烦躁。
“八郎,掌嘴。”
林蔚哭着更伤心了,捂着自己肿胀的脸,“不要呜呜……”
八郎看着她这模样就想笑,“林二娘,主子不是要掌你的嘴。”他上前几步,站到李嬷嬷面前,左右开弓,啪啪的响声响彻寂静的院中。
李嬷嬷还要挣扎,“张给事,您是不是……弄错了?”
“我怎么会弄错呢?你的声音碍着我耳朵。年老体衰,天天躲在伙房中晚叶子牌,你恐怕是这个院中最浪费吃食的人吧,就按你所说,杖毙吧。念你在宫中辛苦多年,留个全尸,让你魂归故里。”
八郎十七八岁,蒲扇一般的大手,将她打的口齿流血,“饶命啊,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李嬷嬷凄厉哭喊。八郎打了十掌,七郎从内侍省过来,身后带着四个小太监,两人拿着廷杖,两人抬着一个宽长的条凳。
将李嬷嬷绑在条凳上,白色巾帕塞进嘴里没一会儿就被染成红色。“啪啪”廷杖和肉接触的声音不断,一时间血肉横飞,跪着的宫女太监们头埋在地上,瑟瑟发抖。
张居翰馒头往林蔚脸上怼,“吃吗?”
林蔚已经被眼前这场景吓呆了,她是在做梦吧。
她皮肤光滑,脸被打过,泛着不太正常的粉红。张居翰觉得这颜色好看极了,像他曾吃过的粉团子。可惜他只吃了一口,便被人踩在脚底,成了一滩烂泥。
“不是饿了?”张居翰又说,将她头掰过来,馒头往她嘴里塞,“吃。”
他手很重,林蔚被馒头堵得不能呼吸,后仰躲着,深吸一口气,猛然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呕”她甩开他的手干呕了一声。他手中的馒头被打飞落在地上。
七郎凑了过来,“二娘不是饿了?张给事给的馒头怎地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