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行列。
一旁的男孩见状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却在不经意间目光往俞水处打量了好几回,复而又专心刨起土来。
俞水记得,入敛前,男孩忍痛清洗了双手,用干净的帕子小心地替那方头颅拭了面,一丝不苟地梳理好头发,甚至还认真地画了柳叶眉,待左右端详了好久方恋恋不舍地将它入了坑。
“您放心,今日您遭受的罪,来日......明儿必报仇雪恨。”男孩郑重地在坟前扣下三个响头,拒绝了俞水带他去云霄谷的好意,拾掇了一个简单的行囊离了山林。
这是俞水和诸葛明的初见。
彼时,他只觉得诸葛明是个无助的可怜人,虽将此事回禀给了师父云俏,却并没有调查出什么结果。但如今一晃七载,不知为什么,望着高台中挣扎翻滚的杜知州,他却突然像抓住了一丝脑中滑过的念头,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当年害死你救命恩人的罪魁是杜仁杰?”俞水拿捏不定,但心下却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不,是极大!一来,杜仁杰虽是新调任怀州知州没两年,但六七年前确实也在此地任过官职;二来,方才在院外屋顶隐约听见二人对话,再观现今杜仁杰的反应,应是得了“冬虫夏草症”,以蛊虫为饵,以血肉为食,然后身躯不再,顶多......留方头颅。
俞水踉跄了下。以他对诸葛明的了解,必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么,那么,七年前他救命恩人的尸身怕根本就不是找不到了,而是......早化作一滩血水了吧?
“她不是我的救命恩人。”诸葛明凄然一笑,泪眼迷蒙,“她是我娘,我的亲生母亲。”
“母亲?你不是说你爹娘死了十来载,且与杜仁杰......有牵扯?”
“没错。”台阶上坐着的新郎诸葛明虚弱起身,转头瞧了眼火环中冷汗淋漓、痛苦到虚脱的杜知州,边欣赏着这一幕,边娓娓道来。
“当年,灵犀镇外山林之中,我们一家遇了贼人,父亲身死,仆从被害,惟有身在车中的娘亲和我因坠落悬崖,险险躲过了一劫。山崖上一突出的树冠将我二人托住,而娘却因高处坠落毁了右侧的脸颊。幸得天无绝人之路,一个猎户将娘救起,在她的一再恳求下我也被救了下来,只是这老猎户却觊觎娘亲的姿容,无论如何都不肯带上我这么个拖油瓶。一番周旋后,老猎户同意将年少的我安顿在离他家五里外的小木屋里,而附加条件便是要我娘亲嫁给他。”
诸葛明随手摘了一朵菊花,慢慢转动着,似在专注欣赏。
“为了我能活下去,娘毫不犹豫答应了,而彼时的我却偏执地怪罪她,于她再嫁之日赌气离了山林,寻访名师,以图报仇雪恨。直到......”诸葛明说到此,哽咽了,双拳紧握关节嘎吱作响,极力隐忍着心中巨大的悲愤。
“直到三年后,我回去时意外撞到了官府拿人的情形。老猎户死了、身首异处,而娘也被人秘密带走。
我偷偷跟踪那队官差,却苦无营救之法,遂在关押娘亲的杜府老宅门外等候,伺机进入寻找。适逢杜府招丁,我佯装哑巴入内,果然被人选中。成为家丁后所要做的便是倒泔水,只是这泔水桶中却另有蹊跷,散发着腐臭难闻的气味不说,甚至隐隐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撞击着桶壁。
我按捺下心中的好奇,趁着同行的家丁如厕之际偷偷掀开了桶盖......”
诸葛明目光灼灼地直视俞水,用一种低哑悲凄甚至含着哭腔的嗓音缓缓道,“那里头装的哪里是什么泔水,那是人啊,活生生的人,痛苦扭曲的人,身下血水浸泡,偏生还有着微弱的呼吸。我又忐忑的掀开了旁的车上的三个泔水桶,终于还是见到了娘亲。血肉模糊的身躯,面目不堪的头颅,无不昭示着她生前所承受的极大痛苦。
她死了,死在了痛苦与绝望中,死在了我的无能里,我甚至连她的尸身都没能保住,惟剩了那方头颅。”
诸葛明说着,打眼扫了火环中奄奄一息的杜知州,笑得咬牙切齿、不怀好意,“想死吗?别急,好戏还在后头。”
说着,诸葛明突然抿唇,一改方才的沉重,冲对面的俞水道,“兄长多年来对风清惯来关爱有加,风清虽不善言谈,但尽皆记在心里。此番特意备了份礼物赠与兄长,本是要明日奉上,不过,今日兄长既是来了,便一并给了吧!”
说着,诸葛明拾阶而下边向俞水走去,右手边自袖中取出一方白色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