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卫家戏班
两日前,十一月初三,大雪。
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无名小院西风楼上,小蝶自斟自酌,正自借酒消愁。
这是距公子离府南下的第一十四天,一如往常,没有异样。远至皇宫大内,近到大丞相所在的前院乃至如今待着的无名小院,除却知道内情的李叔、小蝶和那个人之外,根本没有人晓得公子早已离府这个事实。
离府这事,李叔做得很是妥帖,瞒得也当真严实,甚至这中间还包括了南京城里的柳飞等人。
李叔说,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公子便越安全。这一点,我同意,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倒不是担心公子,而是担心这府里。
于是,我回了上京城,入了韩府小院,结果却在西风楼的楼台上寻见了有些醉意醺醺的小蝶。
彼时我不懂小蝶。就像我不理解为什么如小蝶般花样年纪的妙龄少女却偏偏沉迷药典;像我如何也不明白为什么惯来沉稳有度、事事谋划的公子原来竟喜欢的是如连姝那般心思简单、性格跳脱的丫头......
“你这是干什么?”我纳闷地看着酒意上涌、面颊泛红的小蝶。
“哦,酿的酒,小酌几杯。你也来点?”醉意醺醺的小蝶说着自顾自给我倒了杯酒,竟平白瞧着有些与往日不大一样的烦闷在里头。
印象中,小蝶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医痴。所以,她说酿酒,我自然而然地便联想起连姝酿的那坛子能抑制公子毒素的桃花酿来,没有怀疑便信了。
“不了。都说陈年佳酿,陈年佳酿。这酿酒又岂是一朝一夕能酿好的?虽然你白小蝶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但我可绝不认为你学了不足俩月就能将酒酿到如何好喝的地步!”我半是打趣半是认真道,“所以你也别急于一时,咱们找了这么多年,一定能再找到朵月夜花,你届时也不用劳什子的酿什么酒。”
彼时,我以为小蝶那日的不寻常,乃是一个医痴对病症着急难解的焦急。
“呵,你怎知我的这坛子酒就不是陈年佳酿?”小蝶苦笑,对我的话不以为然,顺道还颇有些生气地将酒坛子往自己处拉了拉。
小气!我腹诽了句,没了继续话题的兴趣,开口询问道,“他人呢?怎么连李叔也不见了踪影?”
“哦,应是在沉香榭吧?!你知道的那里囤了些药材,公子常年服药,身上总需要有点药香 ......他在那里待着最合适不过。”说着,小蝶又自顾自地感慨起来,“你还没见过那个人吧?哈,你今次来,必是没见过那个人了!去看看也好!”
“你不随我同去?”
我没有动身,等着自斟自酌的小蝶起身。但小蝶却没有动,只随意挥了挥手道,“不了。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场虚妄的梦,总教人有些感伤。”
梦?
是的。当我来到沉香榭,在氤氲的袅袅茶香中,瞧见那个围炉品茗的熟悉身影时,着实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场梦,一场不大真切的梦。
一样的身形、一样的体量,甚至还有九分肖似的容颜,便是连我自己都不禁怀疑眼前人是远行的公子了!但我却清楚地知道,他并非公子。
大约是注意到我的打量,一袭挼蓝衣裳的男子笑着起身冲我打起了招呼。
“来,喝茶。”
“嗯。”我接了茶盏呷了口,没有说话。
“李叔有事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似乎注意到了我环顾的眼神,男子笑着冲我解释。
“你知道我?”
“绿萤。”
“嗯,幸会。”
望着男子明朗的笑容,我忽然有些回不过神儿。这样的笑,许多年没有在这么一张脸上见过了。眼前人的笑明朗地像初升的朝阳,是当真的开怀与爽朗;而公子的笑容却如轮高悬的冷月,永远染着淡淡忧伤。
不知为什么,我心底忽然泛起了酸楚,在他明媚的笑容里,一股浓浓的忧伤如爬山虎肆意生长的藤蔓,爬上了我的心房,裹住了我的胸腔。若是没有那一切,公子应也能这样活得肆意洒脱明朗吧?我想。
“住得可还习惯?”我随口问道,将飘飞的思绪强自拉了回来。
“咳,还行。就是不能喊一两嗓子,憋得慌。”
我笑笑,想起他的身份,打趣道,“戏嘛,在哪里都能演,你便把这当作一场戏好了。”
“我知道这不是戏。”对方亦笑笑,笑容中竟有抹不易察觉的从容优雅,那一瞬像极了公子。“这是我的使命。你放心,我会做好的。”
我愣了愣,没有说话,因为惊觉自己的心思竟被个素昧平生的人看穿了。
李叔的出现缓解了我的尴尬。我辞了那人,随李叔去了沉香榭旁的偏院。
“人见过了吧?怎么样?”
李叔径自坐在屋里的椅子上,话里虽是问我,但显然对我的回答早已了然于胸没什么担心,倒是此时不知因何事正自烦闷,随手揉起了眉心。
“很好。无论样貌抑或仪态都像极了公子。叔儿你这些年费心了。”我真心感叹道。
毕竟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同公子生得极像的替身,竟被李叔堂而皇之地藏在南京城有名的戏班“卫家班”里多年,甚至一度还登台表演。自然,这个被请到大丞相府的“卫家班”也不只是个戏班,它打一开始便是公子出行的护卫队。只是,这事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罢了!
我诚然从前知道“卫家班”的身份,但那个替身素面的样子倒是第一次见,不过既见了这一面,便也放心了。
“叔儿。”
我瞧着李叔眉头不舒,径自坐在那儿揉了半天的太阳穴,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觉得烦。女人麻烦!”
李叔脱口而出的话令我愕然。女人?哈,我好像捕捉到了什么八卦!只不过此时的我却没有半丝打趣的心思。
对面的李叔终于意识到什么,抬头瞧了眼我,忙解释道,“哦,我不是说你。”
“阿萤知道。叔儿你可从未将我当成女子过。”我笑笑,看着对面略有些尴尬的李叔,复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