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碗,缓缓地搁在案几上,一字一顿道,“墓里没有尸骨。”
“那又如何?”林知州铿锵有力地回道,“当年二娘给了你机会,是你弃之如敝履,要修你的大道。如今怎么的,可是忘了她曾说过,此生此世,永生永世,上天入地,下掘黄泉,不复相见。”
老和尚浑身一个趔趄,面色愈发难看。
“不怕告诉你,我这般做也只是为了圆她的夙愿。”林知州咬牙切齿道,“何况,我亡妻的尸骨断不该被你个出家人惦记不是?!无尘方丈!”
老和尚面色刷白,左手习惯性地去婆娑佛珠,却觉手中陡然一空,从恍惚中醒过神儿来。
“林翰,我只问你一次,二娘可是当真过世了?”老和尚抬起双眸,目光犀利地看向林知州,没有放过他面上的一丝变化。
“怎么,你以为她还活着不成?”林知州冷笑。“当年出了那样的事,我能保她死后名节已是恩情深厚。你以为我因私循公饶她不死?”
“林瀚,她可是你的妻。那件事决计有问题。”老和尚面容严肃,试图克制着什么。
“是吗?那我倒要问问方丈你,当年你与我娘子暗通尺素,可是也与那件事有关?”林知州字字犀利,眉宇中掩不住的戾气。
“林施主既是当年不信贫僧,为何又放我离去?”老和尚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有些起伏的心绪。
“哼!”知州林太忠怒而转身,留给了老和尚一个背影,“老夫公务在身,恕不远送。”
半晌,厅内后知后觉的老和尚才缓缓起了身,用淡淡的近乎平和的嗓音徐徐说道,“林施主派来的人好生厉害,贫僧如今有伤在身,又巧天色已晚,在府上借住一宿应不为过吧?”
林太忠闻言身子一僵,看向老和尚的目光中颇有些耐人寻味。
“方丈你......随意。”
澶州城,御井街,莫问堂分部议事厅内,气氛有些古怪。
一眼看去,堂上主位上掌柜罗雀如坐针毡,虽听着堂下暗人的汇报,但面上竟隐隐渗出了些细密的汗珠,很是有些心神不宁。
与之截然相反,一侧坐着个带着面纱的年轻女子,此时正自惬意地品着茶,似乎对茶碗里的茶叶很是感兴趣的样子。
然而只他罗雀晓得一旁的女子感兴趣的哪里是什么茶叶,分明是下头那个暗人不知从何处听到的八卦传闻。巧不巧的,这个缠绵悱恻、蕴着爱恨纠葛的传闻主角,竟还是江湖上那个人人敬仰,素来名声好得不得了的少林方丈无尘大师。
罗雀听着下头那个说得口干舌燥却依旧绘声绘色、兴致勃勃的暗人,心中暗暗为他捏了把汗。要知道前堂主飞鸟可是与无尘大师有着莫大的交情,对无尘方丈更是颇为敬重。现如今这里头的人虽然大多数靠谱,但保不准哪日让飞鸟堂主晓得了今日之事,会不会着恼这人多嘴多舌,届时再干出点什么,他可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住这厮的,更还有可能引火烧身,迁怒于己。
罗雀想了想,又不由看向了一旁的女子,暗暗吸了口冷气,扶额垂眉。纵便他能令在场暗人都守口如瓶,但他身边这个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听的差遣啊!关键是,这人还于飞鸟堂主......咳!罗雀心中叫苦不迭,咳嗽了几声也没有提醒到那个滔滔不绝地暗人,倒是被一旁的女子递了杯茶水,成功歇了要制止的心思。
好不易听了暗人讲完传闻,一个暗人被人带了进来。
罗雀看了眼进来的二人,打头的是个俊生生的俏郎君,文文弱弱的,瞧着只二十四五的年纪,一袭再平常不过的素色月白衫,腰间坠着包粗布缝制的荷包,从头到脚都没有什么贵重的物什或者趁手的兵器,惟有身上一抹淡淡的药香令人心旷神怡。
罗雀还是第一次见白蔹,但他心里再明白不过,这个话少的少年郎不是善茬,死在他手里的人不知凡几,关键是悄无声息,无从察觉。且这世上,若论现堂主白术的心腹,他白蔹若是排第二,怕是无人敢排第一。
罗雀再往后瞧,白蔹身后还跟着个糙汉,四十上下,皮肤黝黑,满脸鬓霜,手掌上更是老茧深厚,应是长久干农活所致,看样子并非习武之人,但这种场合下见到的又怎会是普通的市井之民?
罗雀仔细将这几日城中发生的稀奇事加以梳理,立时辨出了这人的身份。面前之人,可不就是知州府里的送菜菜贩嘛?!原来成功混入其中的那个暗人,长得竟是这副模样,怪不得没有被人发觉身份。
女子见来人进来,搁了茶碗,挥退了刚刚说八卦的暗人,这才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回主子,老和尚自打午后入了知州府便没有出来。”
“嗯,办得不错。最近小心些,没有命令不必行动。”蒙着面纱的白衣女子嘱咐了几句,便让来人退了出去。
待厅内只余了罗雀、女子和白蔹时,罗雀终于忍不住起身问出了声。
“无尘大师入知州府一夜未出,万不要出了什么事的好。咱们是不是派人进去瞧瞧?”
女子闻言乐了。
“罗大哥,这你就过虑了。无尘方丈的万佛朝拜那可不是纸糊的,他若不想被伤,旁人根本伤他不得。”
“是这么个道理,但......”罗雀犹豫道,“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是啊,若光明磊落得不了结果,换个旁门又何尝不可?!但愿方丈晓得这个道理。”女子说着只唏嘘了声,却是摆明了没有插足此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