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接近尾声,白榆君只觉得乏累,浅浅闭了会儿眼睛,一睁开却发现身边的苏岫不见了。
他瞬间清醒了不少,一站起来,就见帐子里走出来个人,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碗。
苏岫在汤药里另外加了黄芪和葛根,滋补解酒,味道闻起来应该和平时不同。
待到苏岫走到他跟前,他才勉强看清来人,竟不自觉地抓住了苏岫的手腕。
苏岫本想为汤药解释一番,却见白榆君问也不问一句,顺便将那汤药接过来吹了几口,一饮而尽。
苏岫一怔,随即打趣道:“你也不问问我给你端的什么,万一我有谋害北陵圣君之心呢?”
白榆君被药苦得皱了皱眉,随即勾唇一笑:“哦,是嘛?你还有这样的宏图大志?”
说罢,白榆君这才松开了手,而后顺手拿起琴来,晃晃悠悠地往他的主帐走。
看背影哪有个将军的样子,分明是个会弹琴的酒蒙子。
苏岫盯着他笑,随后和剩下几个不能喝酒的伤患简单收拾了一下场地。
不知谁的酒壶开着壶嘴,落在了树林之中,苏岫循着流出的酒迹去拾起来,不经意间一抬头,却见那不远处的树上好似用网纱吊着一个人。
夜班三更,苏岫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发现那树下还有三三两两的人。
苏岫躲在暗处看着,只见那些人哄笑着,用手里的树枝从网纱的洞穿进去刺里面的人。
苏岫再往前走了几大步,躲在一棵茂盛的柏树后,就能听见他们高声又放肆的叫骂。
“大黄,来啊,叫两声!”
“叫啊,你不是狗吗,怎么不叫啊?”
“哈哈哈哈哈,刚刚跟主帅叫唤的劲儿哪去了?”
他们一边大笑着,一边更用力地刺。
他们手里的不是树枝,是中空的铁管!
苏岫眉目一凝,只见到暗色的鲜血从网纱流下,滴落在地面,渐渐形成一洼,而网纱里面的人始终一声不吭。
许是这群人觉得没意思了,将手里的东西一丢,走了。
待到脚步声远去,苏岫才敢来到树下,看清树上挂着的人。
那是一个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一双漆黑的眼睛湿漉漉的,双唇紧抿着,满身伤痕。
苏岫转身回到营地拿来了几个用不到的破烂软垫放到树下,然后用她从前在咏笙堂练出来的打鸟技术,用碎瓷片一举将网纱射了下来。
少年被摔的闷咳几声,然后用那双湿润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岫,像只受伤的小兽。
“你为什么要救我?”他哑声问。
苏岫只顾着将网纱从他身上剥离,给他敷伤药,也不说话。
那少年又冷声道:“我看得出来,你是北陵人的军医,我是慎王帐下的士兵,你不该救我。”
“我只知道我是医师,救死扶伤是我的本职。”苏岫平静道。
少年抿着唇不说话了。
“他们为什么这样对你?”
少年偏过头:“救人都不需要理由,他们更不需要什么缘由。”说完,他负着伤踉踉跄跄站了起来,朝树林深处走去。
苏岫拿着伤药还愣在原地,少年走了几步,回头看她:“还不跟上来?”
苏岫这才明白,这少年是想把他们营地的位置透露给她。
路上,苏岫将伤药塞给他:“你自己记得上药,我们就算是认识了,我叫苏岫,你叫什么?”
少年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都听到我的名字,到那时候你也知道了。”
苏岫将慎王的阵营位置记下时,那少年就在一旁深深地盯着她,看的她有点发毛。
最后她听见少年说:“我记住你了,苏岫。
我会去找你的,但不是现在。”
苏岫赶回营地的时候,已经接近黎明时分,正是至暗时刻,而营帐附近却是灯火通明。
宴席散后,白榆君片刻也未得休息,先是之前打下的东西五州,其中黔州和松州有人带头要反,其余三州也有响应的趋势,留在那里的人已经有点压不住了。
白榆君让姜统领派人去支援,接着就是军营后方遭人突袭,伤亡倒是不重,但这样的小摩擦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北陵军生在北方广阔的平原,擅长铁骑而不善游击,可慎王的军队却最善伏击偷袭。
姜统领呸了一声,骂道:“这帮孙子,有事没事就来咬一口,我们就擎等着被咬!”
“如今敌在暗,我在明。”白榆君端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托着下颌,明灭的烛火映在他深邃的眼眸中,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摩挲:“找到暗处生花旗的位置没有?”
扶风才要摇头,就听账外忽地传来一声:“找到了。”
帐帘被掀开,苏岫裹挟着一阵寒风冲了进来,将一张草纸拍在桌上。
“暗处生花,就藏在这。”
白榆君诧异地看了苏岫一眼,随即按照草纸上的位置在地图上一画,端着烛台照亮落笔的地方:“姜寻,扶风,看清楚了没有?”
姜统领和扶风异口同声:“清楚了!”
“就你们俩去,悄无声息地把他们粮草库给我点了,给这几次被咬的弟兄报仇。”
“是,主人!”
直到两人领命出帐,白榆君才卸了些许防备,靠在椅背上合眼,语气稍显慵懒道:“说说吧,跑哪去了?”
苏岫知道白榆君这是在问自己,仔细思量了片刻才道:“我救了个人,是慎王帐下的。”
白榆君接道:“然后他为了报恩,就领你去他们营地了?”
苏岫微微颔首:“差不多。”
“你自己一个人,就那么跟他去了?”白榆君没好气儿道:“你就不怕他给你骗过去,再暗中给你作了。”
苏岫眼眸微转,见帐里四下无人,便直接不装了,跟着全军上下唯一的主人横了起来:“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吗?你还要怎么样啊?差不多得了。”
白榆君一怔,想来也是好久没人敢这么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