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王的营地地处京郊一座小山之上,白榆君单刀赴会,慎王派人热情欢迎。
山上植被富饶,到处是张扬的泼墨太阳花,旌旗翻飞,风中招摇。
白榆君穿过重重营帐,主帐帐帘被守卫兵掀开。
只见慎王一身绣蟒华服端坐中央,他眉深目重,浑身盖不住的珠光宝气,一见来人,便立即走下来台阶相迎。
“白榆君,本王恭候您多时了!”
白榆君身着拙朴玄衣,腰缠软剑,长发高束,依旧是半遮着面,眉目深邃,宠辱不惊。
“久闻慎王大名,百闻不如一见,本君带了些薄礼前来相迎,还望王爷笑纳。”
话音刚落,几个士兵就扛了一只活羊上来,它的四肢被绑在木架子上,还在苦苦挣扎。
慎王脸色微变,却不改笑颜:“白榆君真是客气,这活羊是...”
没等他说完,白榆君就掏出软剑,将架上之羊一刀毙命,随后几刀尸解,剑法凌厉迅捷,毫不拖泥带水,落下的鲜血还未来得及变暗,他就已经收了剑。
白榆君桀然一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给宴席加道菜罢了。”
慎王的笑意依然凝固,盯着那泛着膻味的羊许久,终于干笑道:“哈哈,多谢白榆君盛情,请上座!”
待到主客落座后,婢女们先后端了酒菜上桌,白榆君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婢女身上,神色一顿,不动声色地起身:“美酒佳肴,难为慎王费心款待,来!本君替王爷斟酒。”
说着,他伸手去桌上的酒壶,却不慎打翻,壶内琼浆瞬间洒出,上酒的婢女诧异地抬眸,清秀的眉眼间藏不住的怒意,却与白榆君鹰隼般的目光撞个正着,她那怒火顷刻间偃旗息鼓,忙低下头收拾酒渍。
随后,白榆君略带歉意地笑笑:“诶呀,不小心把慎王的酒打翻了。”说着,他将自己桌上的酒壶拿了过来,给慎王面前的酒杯倒满。
那酒杯做工尤为精巧,表面金光闪闪,内里却是银质,琼浆入里,犹如月光映照湖面。
慎王连连摆手:“无妨无妨,白榆君快请坐,酒多的是,让她们再上一壶便是。”
琴声渐起,舞姬们款步走到舞池之中,舞姿逐渐婀娜。
慎王喝了几杯后,脸色微红:“白榆君啊,你是北陵王,但是这京城可不比北陵。”
白榆君眼眸微闪:“王爷此话怎讲?”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白榆君想要京城这块地方,想要皇帝那个位置,单凭你狼王旗下的铁骑,是远远不够的。”慎王拿着手里的玉筷子:“你看这玉著,单只不能夹起什么东西,只有两只方可取物。”说着,他夹起一块鱼肉塞到嘴里。
白榆君莞尔:“王爷所言极是,只是本君以为,这牛羊才总是结队,猛兽都是独行啊。”说罢,他停杯投著,向慎王作揖。
“本君不胜酒力,不便相陪,改日再聚,告辞。”
白榆君说完便拂袖而去,行至灯火阑珊之处,人烟渐稀,他蓦然停下脚步:“出来吧,跟我还藏着。”
片刻,一棵大槐树后终于冒了个脑袋,婢女打扮,是苏岫。
苏岫耷拉着脑袋,走到白榆君面前,抿着嘴唇不说话。
“你在酒里下毒了?”
白榆君问,苏岫点头。
“你知不知道,慎王的杯子内壁是纯银所制,有毒无毒,他一试便知,你这是找死。”
白榆君语气平常,倒听不出来愠色,苏岫没说话。
“能跟我说说原因吗?”
闻言,苏岫抬头盯着白榆君的眼眸,从前师父也喜欢问她为什么,只是比面前这个家伙温和多了。
“我家里被满门抄斩,是慎王递的折子,是那老妖后拱的火,这两拨人我不可能放过。”
苏岫目光灼灼,里面好像染着烧毁咏笙堂的火把。
“慎王,他先烧了我,又烧了我的家,师父到现在还生死未卜,我必然想要他的命。”
她长相稚嫩,十四岁的少女,豆蔻年华,可语气却像睚眦必报的野狼,如果宿敌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定会奋力撕咬,就算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要命也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白榆君稍微歪了歪头,语气柔和,他总是这样,像六月清风吹拂乌鸦的羽毛,散发腐烂的气息。
“你知道我早些年不在北陵,而在京都瞎混吧?”
苏岫没想到白榆君会主动跟她提起往事,她有些惊异地点点头:“我知道,上次春雨节听你说过。”
“大概比你现在还小一点,我就在京都摸爬滚打,你别看我现在一呼百应,其实那时候日子也挺难过的。”
苏岫静静地听着,忽然想让时间过得慢一点,让这一夜长一点。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戴面具吗?”白榆君带点自嘲地笑笑,自问自答道:“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从前的我。”
苏岫一怔,随即听他继续道:“说不定你从前也见过我呢,到时候你把我之前那些事大肆宣扬出去,很影响北陵之主的声誉的。”
苏岫终于灿然笑道:“去你的。”
在下山的路上,丛林密布,四处荆棘,苏岫忽然抓住白榆君的衣摆:“有些东西,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但只要你亲口说的,我都信。”
白榆君脚步一顿,却没回头,拉住苏岫抓着他衣摆的手,又往上挪了挪,拽着衣袖,接着往前走。
这次鸿门宴,白榆君摆明了要与慎王对峙的态度,在之后的几个月里,两军不断试探交战,双方各有伤亡,相持不下。
只是盛夏将至,百草丰茂,京郊的地势环境越来越不适合北陵军作战。
苏岫没事的时候就躲到有冰块的主帐里,借着给白榆君念信的机会消暑纳凉。
“今日份军报,扶风托我呈上来的,说黔州那边一切安好,不过慎王那边有一个年轻的将军声名大噪,叫作黄岱,才十五岁就勇冠三军,都说他是霍去病再世,他作战时常常披一件锦纹披风,也都叫他锦纹将军。”苏岫从冰桶里翻出一个现摘的蜜桃,咬了一口,甜香四溢,品味得差不多了才继续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