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陵帝都,长安街,胭脂巷。
夕阳欲晚,彩霞勾人,两侧画楼高耸,甜腻香风迎着红纱轻轻飘舞,有柔若无骨的美人慵懒倚在凭栏处,粉扇轻摇,身姿曼妙,勾人的媚眼缠绵落下,向来往恩客诉说着欲语还休。
满楼的红袖招,是以还未入夜,这胭脂巷的行人,便已络绎不绝。
“主子,到了。”
龙衔宝盖的马车应声停在“美人梦”楼前,门口的鸨妈妈见了这张扬的座驾,脸上早已堆了笑意,挥着香帕迎上去,亲亲切切道,“呀,许久不见小王爷登门,快,这边请——”
话音未落,车帘倏地被掀开,只见一少年撑着车辕利落跳下,他双脚才刚踩着地,便冲着风韵犹存的鸨妈妈飞扬一笑,抛了个混不吝的香啵儿,
“竹君娘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俩这一别,得有一二十年了吧?”
竹君娘子是鸨妈妈早年间的雅号,只不过现如今,楼里的姑娘都尊称她一声妈妈,敢直呼这个名讳,并且调侃着说出来的,拢共也没几位。
一时间,楼里楼外招呼客人的姑娘都好奇看过来——
身穿精致云锦缎绣翠竹华袍,银纹腰带,手持富贵鸳鸯金玉折扇,面容贵气,唇红齿白,但走路却没个正形,嘻嘻哈哈的,可不正是刚承袭爵位的异姓小王爷——顾璟。
顾璟,“美人梦”的常客,已故战神顾老王爷的独子,虽然自小就是个草包纨绔,但脾气好,平易近人不说,出手还阔绰,楼里所有姑娘都爱和他闹着玩儿。只不过,这位爷月前刚挨了王妃夫人的鞭子,如今看来,这是好了?
鸨妈妈嗔了一眼,笑道,“就小王爷贫嘴,惯会打趣我这半老徐娘。”
这话一出,一旁的姑娘们纷纷掩面吃笑,顾璟更是乐不可支,他折扇一展,胭脂白玉似的脸上俱是笑意,“半老徐娘怎么啦?这盛京虽是遍地姹紫嫣红,可在我这里,只有妈妈最美。”
“小王爷这嘴甜的。等会儿要是见了红药,看你是不是还这么说。”玩笑逗弄之间,鸨妈妈亲自引着顾璟和他的小厮上楼。
“美人梦”的四楼布局开阔雅致,红纱幔幔,香风阵阵,又有丝竹管弦绕耳,楼里名气属二等的八位姑娘,都住在这里。
顾璟是熟客,鸨妈妈自是知道他的心头好是谁,指着其中一间,“红药一直巴巴儿等着你呢,小王爷,快去瞧瞧吧。”
顾璟会意一笑,飞快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一个容貌艳丽妩媚的姑娘迎声开门,见到顾璟,她眉间露出娇羞的喜色,随即冲着不远处的鸨妈妈福了福身,然后迫不及待迎着顾璟进了门。
鸨妈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由于隔音太好,没听见什么动静,但也能猜到两人是在亲热,她冲门口站岗的小厮暧昧笑了笑,扶着头上的步摇,扭腰下了楼。
这厢。顾璟搂着红药腻腻歪歪走到了贵妃榻跟前,两人你来我往地嬉笑调趣儿,不过还没几句,倏尔,顾璟直起身子,拍拍身上美人蛇一样柔软无骨的人,“喏,魏姐姐,人走远了。”
刹时,红药收起勾人的甜腻媚眼,三两下整理好裸露的香肩,疾步走到贵妃榻前屈膝跪下,眼神恭敬,“奴婢魏红药,参见小姐。”
顾璟连忙将人扶起,不过几息之间,她声线竟然变了个调子,女儿家一样清澈明媚,“魏姐姐,又见外了,快起来!”
红药依言而起,流转眼波中多了几分宠溺的亲昵笑意,“听外头说,王妃又抽了你鞭子罚禁闭,可打疼了?”
顾璟浑不在意一笑,明明是个女儿身,气质却像个少年郎一样清朗,“假的。我娘哪舍得打我,我借着养伤去了趟扬州,刚回来。”
红药闻言放下了心。
虽不知眼前这个女孩为何要被当成男子养大,亦不知她屡屡扮作纨绔是为何,但三年前,顾璟不计生死救了她和妹妹,又帮她二人报了魏家的血仇,这份恩情她此生难忘,无论如何,都会帮着顾璟遮掩好这一切。
像往常一样,红药想着帮顾璟揉个肩,捏个腿,然而还未上手,顾璟却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正色开口,“魏姐姐,我此次来,是有事相求。”
见顾璟这幅严肃模样,红药神色一怔,转瞬却被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自顾璟救了她的那一日起,她就发誓,有朝一日必为顾家所用,而一个没了清白的美貌娼妓,算来算去,作用无非就是舍了身子,以色侍人去笼络权贵。
这一天,她早已有所准备。
顾璟迟疑了一下,“姐姐,我想为你赎身,娶你过门当王妃。”
“......”红药险些失声,“什么?!”
顾璟叹了口气,精致英气的小脸泛起愁绪,“这事还得从我袭爵开始说起。”
数月前,顾璟年满十六,顺利承了已故战神老爹的王爷爵位。袭爵后,皇帝陛下念及老王爷为国捐躯的功勋,不知怎么动了给顾璟赐婚的念头,想给她找一个簪缨世家的小姐相配。
可顾璟一个假男人,哪里能娶一个女子作妻子?万一她的女儿身被人发现,那就是欺君之罪,顾家保不齐要满门抄斩。万般思虑之下,这才想了这个办法。
红药懵了半晌,喃喃道,“可奴婢是勾栏妓子,身份低贱,哪里配当忠武王府的王妃?”
顾璟:“什么低贱不低贱的,魏姐姐,你听我说。”
片刻之后,红药听明白了顾璟此举目的何在。
顾小王爷素有纨绔之名,常年流连于青楼舞坊和赌场,相好之人广布盛京,若他真是闹着要娶一个妓子当王妃,虽然荒唐,所有人都该当是见怪不怪。
若是此举成了,顾璟娶了她,便不用担心女儿身会暴露;
若是不成,顾府要娶一个青楼女子当王妃的事情也会闹得沸沸扬扬,届时,没有贵族人家愿意将自家闺女嫁给这么一个风流货色,到那时,顾璟的婚事势必要延后。
红药听罢,眉中尽是坚定,福身道,“小姐尽管放手去做,奴婢会全力配合。”
“你再考虑考虑。”顾璟将她扶起,凝重道,“魏姐姐,这不是什么好事,一旦你应了我,便等同于和顾家绑在一起,欺君之罪、杀身之祸,随时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