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自己的丈夫。
“她还能生二十年,”男人摆弄空闲的手指,吹着烟枪,数了数,伸出食指,“一百两。”
“更山,给钱,”严凝干脆地说,拉着女人往回走,不忘嘱咐万更山,“记得让他写卖妻契。”
“掌柜的,这还用你嘱咐,”万更山掏出笔墨纸砚,嘟着嘴抱怨说,“忒看不起人了。”
女人自称叫多多,多年前家乡水灾,逃难至此被男人父母收留,做童养媳,名字也是来这儿取的,多子多福的意思:“我俩青梅竹马,他待我,向来是掏心窝子的好。”
佳纾不屑地撇嘴,“对你好能卖你?”
“这不是他病了,”多多垂眼,脸颊微微泛红,“过去他养我,现在我养他。”
“夫妻本就该互相帮衬,”顾嫂粘着纸筒,温言帮腔,“是这么个理。”
“他什么病啊。”佳纾掐掉菜根,汲水洗菜。
“据说是痨病。”
“痨病还吸烟,”严凝憋不住失声叫道,佳纾也跟着捶胸顿足,连一直给多多帮腔的顾嫂都皱了皱眉头。
“不行,我这小暴脾气,”佳纾往灶膛里填进枯枝败叶点燃,映着火光,愤愤地说,“疼你的人能卖你?跟我几天,我偏生要给你这歪脑筋扳过来。”
佳纾说到做到,被她耳提面命叨叨了几天,多多眼里有了火焰,她本就是穷人家的,做起活儿来特别不惜力气。严凝看在眼里,悄悄问佳纾,“使得什么招?”
“她拗的很,死活不承认她那死鬼男人不是好玩意,”佳纾两把菜刀剁的飞起,连顾蔷都躲得远远的,“我就跟她说,你跟着掌柜好好干,挣了钱,就能把你儿子接出来。”
将菜刀剁在案板上,揉了揉肚子,“当娘的为了儿,命都能舍,她问过我这儿能挣多少后,当即就说要好好干。”朝多多努努嘴,“这不,挣儿子的命,捎带着,也挣她自个儿的。”
韩氏花炮坊高价买女人的消息经那痨病男人大嘴宣传,不胫而走。没半月,坊里就挤满送闺女、媳妇、姐妹,甚至母亲来的男人们。
万更山每天得专门腾出工夫来,舌战群男,买下这些女人。好在花炮坊和枣核炭红火到了邻县,蜂拥而至的客人们踏碎门槛似的送钱。
手头宽裕,严凝先前又被男雇工陷害,吃尽了苦,欢天喜地地买下她们。
“女人是比男人体弱,可女人少吃喝,做事仔细的好,他们不说,只说女人不能出来做事,”严凝跟佳纾合计着,“咱们这做的,原本就是手艺活。你们做得来,她们自然不差。”
和佳纾花了两天时间转悠,购置了相邻两处荒废院落,打通做了厂院。由多多带着,女人们做花炮。顾蔷个头长了些,依旧看着茶炭柜,顾嫂得空上山摘枣做炭。
万更山整日在外头跑,买料卖货,得空就往铺里跑,给佳纾带些糖葫芦果脯果仁之类的零嘴。佳纾在铺子里算账,还要盯着两个小丫头,卖花炮。
除却配料,严凝多数心思,还是花在即将在外府开的分店上。选址开店不难。眼看佳纾就能卸货,这人手也能倒得开。唯独愁闷在这送货上,多多顾嫂是软性子,做不来。
佳纾倒是火爆脾气,总不能让她奶着孩子赶路送货。万更山已经忙的脚不沾地,十天里头九天半在外头飘着,顾蔷又太小。思前想后,也只有严凝亲自上阵。
雁字来时,红叶满霜溪,一朝松风起,遍地草露晞。
金菊重开,露荷凋绿扇,亘际粉塘烟,水澄横如练。
时近午后,卖了一上午货的小丫头,伏在柜上打着瞌睡。佳纾身子沉重,也病恹恹斜倚在圈椅背上,眼里失却了光彩。
“啪”地一声,三人瞬间惊醒,齐刷刷望向女人的眼神里尚有几分惺忪,佳纾较为警觉,撑着扶手缓缓站起身,堆笑,问满脸怒气的女人:“客官,想要点什么吗?”
女人抓起砸在货柜上的竹筐,‘呼啦’倒出一挂鞭炮,怒吼道:“什么破烂货色,也拿来骗钱?”
小丫头们被惊得瑟缩,佳纾撑着后腰,宽慰道:“客官请勿恼,有什么事咱们好商量。”
“有什么可商量的,”女人的一声大过一声,厌弃地一推鞭炮,“卖的什么破爆竹,点都点不着。”街上行人、左邻右舍正瞌睡,被这热闹吵醒,兴冲冲围将过来。
里三层外三层,给个小小铺面,乌央乌央,挤得是水泄不通,后面来的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事,边跟着挤,边打听,一时间吵嚷成片。
“爆竹拿回家,放得久了,受潮后确实不容易点燃,”佳纾皱着眉毛,仔细检查引线,问,“请问客官是什么时候买的?”
“就昨儿,”女人一指小丫头拾光,“就她卖给我的,怎的?你们还想抵赖?”
佳纾回头看向拾光,拾光浑身战栗,点点头。
“我们做买卖的,讲究的是口碑,是信誉,”佳纾不紧不慢地答,额头却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来,“确实是我们的问题,会赔偿您的。”
“怎么赔?”女人尖着嗓子喊,“想赔一挂鞭钱就这么了事?告诉你,没门!”说着转身朝向围观众人,掷地有声地数落道:“咱们寻常小老百姓,辛辛苦苦大半辈子,
好不容易给儿子娶到媳妇,娘家客人都到齐了,他这炮仗,点不着。我儿这婚还怎么结?各位父老乡亲,大哥大嫂,您给评评理,我们家落这么大寒碜,她赔挂鞭钱就想了结了。
合适吗?我们小户人家的放鞭炮,那都为着是家里的大事。家里正事用点不着的鞭炮,丢人还算小事,家里老人、祖宗、亲族怪罪到,你们担得起吗?
往后谁还敢买这样的鞭炮?”女人连珠炮似的说完,转过身,高挑吊梢眉,斜着眼睛,双手抱胸,挑衅似的看向佳纾。
佳纾手心冰凉,颤抖不止,胸口像被重物压迫一般沉重。舌头仿佛粘在上腭上,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耳鸣如雷,天旋地转,忽而眼前发黑,双腿一软。
小丫头们连忙撑起佳纾,费力将她抬到圈椅上坐下歇息。拾光贴耳对欣琪说了两句,撒腿向后跑去。
“让您得了坏炮仗,耽误了您的大事,是我们的不是,”严凝从柜后款款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