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黑得赛锅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索性示意家丁按住沈清宁,不料不待家丁动手,沈清宁突然上前一步。
沈家主母警惕地站起来,沈清宁看着她,轻蔑一笑。
“别使那眼色了,也不嫌眼皮抽得慌。”
她头也不回地伸手抖开叠好的嫁衣,甩袖披在自己的身上,随即重重地向沈家大堂拜下。
“嫁了。”
“今日一拜,不是女儿出嫁拜别母亲,而是我沈清宁,拿命还了你沈家的恩情。”
“至于你和人打了什么主意赚了什么东西,心里有数就好,以后沈家是死是活,不关我事。”
沈清宁的头叩在雪地上,庭前堂上,一片寂静。
大雪下得更大了,素色的人群与大地上,一线燃烧似的红,伤痕似的横亘在无边雪原上。
花车摇晃,缓缓启程。
沈家人忙着照顾气厥过去的沈母,没有来送行。
英雄征战,不是为了地盘,便是为了财帛美人。
沈清宁坐在花车里,讽刺地想:
堂堂修真界,打不过人,就拿女子财帛来堵天凶的胃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重孙子给祖爷爷上香。
又是金奴银婢,又是金山银山的,平日里烧纸都不这个烧法。
要是她见了这天凶,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捅了再说。
她是个无人在意的剑修,不受宗门待见,被指派在宗门灵田处专务农桑,但即便是她这样的剑修,也明白在棋局下到必死的一步时,求和是没有用的。
用财宝和姑娘填,填不满人魔之间那条天堑似的沟壑。
花车行到了死生隙,她挑起车帘,入目的是一片荒芜的土地。
这片大地大地干得龟裂,野火横生,百里之内,连半棵草也不生。
忽然猛地一晃。
极其庞大的杀意向她的方向侵袭而来。
沈清宁看见,一匹马似的野兽拦在车前,背生双翼,足下八蹄,上面是人面人身,一张嘴里全是獠牙。
“.....死生隙不光土地随便,生灵也长得随便。”
叹了口气,她坐到花车的座椅上。
马身人是为什么而来的,她心知肚明。
自打她开始拿剑以来,她便对死生隙妖魔有着极为庞大的吸引力。
每逢出死生隙的任务,她定然会比平常任务多十几倍的成果,原因无他,就凭死生隙的怪物对她的热情,就好像凡人对一块五百两重的金子。
马身人鼻子里喷出白气,刨了刨蹄子,脚下腾起烈火,咆哮着向马车扑来。
拉车的黑马霎时化身成两匹黑虎,扑上去和八足马撕咬起来。
吼声阵阵,地动天摇。
看来这一路上有热闹看了。
战到酣处,异变陡生,半人马愤然咆哮一声,绕过两匹黑虎,飞火流星似的,直直向静止不动的红色马车袭来。
黑虎猝不及防,竟让半人马冲了过来。
沈清宁猝然感到能灼伤人的温度向马车奔袭而来,火光扑来的刹那,她的耳边响起翻天倒地的人声,男女老少,哭泣哀嚎,教诲斥责,声声入脑,绵延不息。
半人马一击得手,正要踏进火海中的花车,花车忽然爆发出耀目的金光,半人马躲闪不急,被冲了正着,当即化作一片漆黑的齑粉。
沈清宁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模糊间,她听见有人说:“——你还是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残破的花车行了很远。
沈清宁从昏沉中苏醒,花车碌碌,不知行驶到了什么地方,她抬起车帘,发现此地竟然落了大雪。
方才还是酷热的死地,现在又是漫天大雪了,沈清宁苍白着脸,正要合上车帘,忽然被大雪中伫立着的一抹鲜红的身影吸引。
来者赤着脚,脚上缠绕两只足铃,猩红的火色纹路顺着脚腕一路盘旋而上,身量极高,皮肤极其苍白,一身红衣,墨发委地。
他走进,抬起眼来,是一双妖异非常的金色双眼,眼尾图腾,夺目不可直视,半笑不笑,目中无人,仿佛天下皆伏于他的脚下。
是天凶。
沈清宁那点昏沉被惊出天外,当即连滚带爬地爬到花车前,试图挥鞭驱使黑马更快一点,不料天凶一抬手,黑马居然不动了。
是了,花车是他派去的,黑马自然也认他为主。
沈清宁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好笑。
她不就是被送来给天凶的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命大没死,但放在现在,她觉得不会出现第二次命大的情况。
天凶赤着脚踩在满是碎石的大地上,他定定地看着穿着嫁衣的沈清宁,不知在大雪里站立了多久。
沈清宁隔着帘子,心平气和道:“你好,天凶。”
乌岸垂着眼睛,长睫上压着细碎落雪,仿佛冰晶:“作为一个有名有姓的人,我喜欢被叫作‘乌岸’。”
他的声音仿佛冥府鲛人的夜曲,瑰丽动人,几乎能成为猎食的凶器。
听说天凶嗜杀成性且阴晴不定,那么看来给临死的刺客做自我介绍也是其中一环了,沈清宁一时拿不准他什么意思,哦了一声,沉默了。
仿佛从她的沉默中察觉了什么,乌岸突然道:“你不愿意嫁到死生隙。”
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沈清宁实话实说道:“是。”
几乎刹那间,沈清宁呼吸一窒,乌岸没有给她半分反应的时机,嘴角吐出一个字:“缚。”
沈清宁骤然感觉全身的血液化作了冰坨,她滚出车门,感受到血液存在感异常鲜明地滚动在她的血肉中。
生命流逝的瞬间,她确切地意识到,她方才的回答惹怒了天凶。
而天凶捏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并不麻烦多少。
他冷冷地俯下身道:“既然你不愿意嫁到死生隙来,为什么要坐上我娶妻的花车?”
沈清宁痛得说不出话,她蜷缩成一团,觉得天灵盖都要痛飞出去了。
为什么?沈清宁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