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印象里,他们见面的那些场合,并没人念过她的大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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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孩童或叼着彩虹棒棒糖,或手拿纸风车,纷纷聚集在艺伶化妆的后台,被大人轰走了,过一会儿又笑嘻嘻地挤回来。倒不是对曲艺感兴趣,主要是觉得往自己脸上涂大花脸很新奇。
姜嘉遇穿过戏台的幕布,找到正在帮主人家搬梅花凳的袁满。
“你在那个……云逸川面前,叫过我的名字吗?”趁周围人少,她才上前问。向来清晰的发音这次有些含混。
“我都是叫你姐啊,叫你名字干嘛?自从十岁那年骂你臭姜嘉遇、猪姜嘉遇,被爷爷给狠狠收拾了,我可就再也不敢对您老不敬了,都是姐姐来姐姐去的。”
“那你在云逸川面前跟他介绍过我叫姜嘉遇吗?”
“我没事儿跟他说你干嘛啊?”
“也是哦……”
袁满狐疑地盯着她,“怎么了吗?”
“没,没事,你接着忙。”
姜嘉遇转身离开,继续冥思苦想。难道是上次在网吧?陈嘟嘟好像叫过自己的名字,又是央求她帮忙申请Q Q,又是嚷着要加她好友。这小东西从来不肯乖乖叫她姐姐,一直都是直呼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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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嘉遇无所事事地参观起了云坞的宗祠。
这儿修建于晚清时期,面积宽大,礼器咸备。
屋脊上盘踞着两只百岁高龄的蛟龙,厢楼上彩绘着神仙瑞兽,壁画逐渐斑驳,显露岁月痕迹。
跟着家人同来参加寿宴的范浩源,撇开戏台旁的诸多亲朋,上前跟落单的女孩搭讪。
“看什么呢?”他微微倾着身子,从后面叫住正读云氏族训的姜嘉遇。
“看墙上的宗族规训,崇孝道、睦亲族……”站在侧廊的她转身回眸,猛地一怔,把记忆库中人物脸谱翻遍,“你看起来好眼熟啊,我是不是以前见过你?”
“你忘啦,之前在街上,你画册掉了……”
“噢,是你啊!那个拾金不昧的男生。真巧啊,你也来吃饭啊?”姜嘉遇欣欣然扬起笑颜。
“是啊,鲢鱼洞就那么小,没准我是你没见过面的什么远房亲戚呢。”
男孩明朗得体地social,“你好,我叫范浩源。”
“我叫——”
范浩源抢答:“姜嘉遇嘛,我记得的,你画册上写了。”
“你记忆真好。”
男孩摇摇头,“其实大多数时候都不好,能让我过目不忘的都不一般。”
“哈,你真会聊天,跟个大人一样。”
两人谈话间,范浩源看见云逸川进了祠堂正门,在人群里寻找着什么。“失陪啦,我去跟我发小打个招呼。”
女孩随他的视线望去,“云逸川是你发小?”
“诶,怎么,你认识他?”范浩源记得明明上次在学校榕树下她和云逸川还是陌生人的状态。
“我弟弟袁满是他同班同学,所以就互相认识了。”
“哦,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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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浩源把云逸川拉到楹联后头,摊开自己黏腻出汗的掌心,“你知道这证明什么吗?”
“你很热?”
“是紧张!”
“然后?”
方才,云逸川是看着范浩源从姜嘉遇面前走向自己的,所以大概明白他所谓紧张的理由。
“她现在对我印象还不错,因为捡到画册和钱的事儿。所以……你能不能先不要告诉她,那天你也在。”
“嗯?”
范浩源一把揽住云逸川的肩膀,豪爽中带着几分忸怩,“我这不是怕你分走功劳嘛。从小到大,只要我有好感的女孩总是更青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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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左右,祠堂彻底热闹起来,宾客到得差不多了,红纸爆竹“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镇里蛋糕店送来的老式裱花蛋糕,很吉利地叠了九层。寿星还没来得及切第一刀呢,就有小孩忍不住偷偷沾了两口奶油。
林鲤也跟着她奶奶下乡祝寿了,手上还带着几本《花火》,说是怕下午无聊,拿来打发时间的。
宴席分两场,中午和晚间。午筵后,宾客们聚在一起听戏、打牌或唠家常。
姜嘉遇听不懂“咿咿呀呀”的戏曲,不过倒是很享受那天的氛围。
艺人的唱腔,时而高亢激越,时而宛转悠扬,以锣鼓、胡琴为主的配乐,从古朴雅致的祠堂飘到了水草丰茂的河岸。
林鲤拉着姜嘉遇躲在别人家的渔伐里,看青春伤痛文学。
最近这段时间,姜嘉遇一有空就刷题,导致现在闲下来了反而无所适从,容易产生浪费时间的焦虑。她心一横,从舟上站起来,跑回外婆家把书本给拿来了。
姜嘉遇阅读英语作文范文的时候,一旁的林鲤因为某个悲剧短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非要按头安利同伴一起看。
“我能先不看吗?”女孩弱弱地拒绝。“我最近已经压力蛮大的唉,书山题海苦作舟,今天只想甜一点。你要是看到有什么短篇结局皆大欢喜,再推荐给我吧。”
“嗐,早知道给你借两本《知音漫客》来了,最近有个连载特搞笑。”林鲤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抹掉刚才为虚构故事流下的眼泪。
“《知音漫客》啊?这个可以有。之前在渝庆读书,有个同学订阅了一年的,我每个周都蹭他的看。除了《花火》、《漫客》,我还蛮喜欢看《文艺风象》和《文艺风赏》的唉,但是酒庐的报刊亭不一定有卖。我找了两家都没找到。”
“风象和风赏?一字之差,有什么区别吗?”
“风象的内容比较偏清新、自然和治愈吧。风赏比较严肃、深刻一些?反正版面都很漂亮,有质感。”
那会儿,纸媒燃烧着最后的盛大和辉煌。虽然网络的出现已经开始冲击实体出版业了,可发起致命一击的新媒体和短视频还未崛起。上网娱乐消遣是会分走精力,但大多数人的精神家园仍然寄托在书页之间。
姜嘉遇说话的时候,微风吹绿新苇,